梁纪看着顾栩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顾正中竟伸手去拉住了顾栩的袖子,认真的去看他的胳膊。顾栩大概也想不到,一时间他什么动作都没有,看着顾正中微微皱眉。
梁纪连吃了五个柠檬一样的酸,他不想听下去了,想把壶交给护士再走,但也许是他看的太专注,乃至于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人也一点不知道。
江崇律的脸才是真的黑的像锅底。梁纪吓了一跳,怕他一生气顾正中小命不保,正要出声,却被江崇律瞪了一眼,他伸手阻止了梁纪推门的动作,顾正中却好死不死的说了句“你跟我走好不好。”
“跟我走,我带你回家,回去过年。”
梁纪的心沉了下去,连眼睛都热了起来,他不敢看任何人,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保温壶。
许久,顾栩才说话。他平淡的声音毫无波折“你要我的什么.”
房间内的顾正中抬头,梁纪却觉得身边的江崇律动了一下。顾栩那还是非常平淡甚至淡漠的声音响起“他们要我的骨髓,你要我的什么”
江崇律在那一瞬间几乎是呼吸的声音都不见了,梁纪只觉得寂静。他低着头,能看见江崇律握在身边捏的死紧的拳,心里即是难过也有同情。
有些感情,真要命,要么来的不巧,要么走的太远。果真是没有人能在感情这两个字里面游刃有余,即便是江崇律,原来也是不行的。
“我什么..”
怕顾正中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梁纪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饶是如此,梁纪还是被顾正中湿润难过的眼睛伤到了心。他还没有收拾好情绪,那种疼惜的眼神太明显,就这样暴露在四人的眼前。
顾栩茫然的看着,梁纪在找地方放眼神,江崇律则深深的皱着眉看着顾正中。后者是真的不怕死,所幸一抹眼睛站起来对峙。
“出去。”江崇律说。他把顾栩被挽起来的衣袖放下,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但谁都知道,他一定是非常不高兴。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出去。”
梁纪被这一句吓到,想把人拉出去,谁料被顾正中一挥手,他差点撞到顾栩身上。江崇律对这一下真的生起气来,若不是顾及着顾栩,怕是要让人把顾正中拖出去关起来也有可能,毕竟,冷怡婷自从被拖走后,到现在还被江崇律关着没有被放出来。
“顾正中,还不快点滚出去。”梁纪加大了力气硬是拽着他走了两步,但这个人竟突然松了力道,梁纪回头一看,内心震惊。
他哭了。
那绷红的眼眶突然砸下一排眼泪,即是顾栩,也惊诧了一瞬,只是那眼神明灭的快,偏过头就看不见。梁纪不疑他俩会有什么,但不代表江崇律不起疑。
“怎么回事”他问着顾栩,顾栩全当没听见,看着顾正中微微喘息。
“你别问他!你什么都没资格知道!”顾正中严厉的指责他,仿佛内心积怨太深太多,已经阻挡不住的要撒出来。
“江崇律,你看到他的手了吗,你知道他的手多贵吗,你问问他,一个钢琴家的手,一个小提琴家的手,该值多少钱,要是交保险,要交多少钱?顾栩,你说折断就折断,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你爸爸,对得起顾至远吗!”
梁纪心头巨振,脑中火花一样的炸开,在一瞬间抓住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顾栩的母亲冷怡婷是个钢琴家,从不知道他的父亲竟是顾至远。
“顾栩,你看看你自己,你怎么会是这样的?”
“你一岁抓周,你抓的是小提琴的弦,你生在小提琴世家,三岁拿琴,五岁开始拿奖,骨骼都是照着弦长得,你爷爷是顾鸣,你爸爸是顾至远,你是顾羽,你知道吗??你家哪个不是享誉国际的大师级人物,你再看看你,你倒是再看看你啊,你把你弄成了什么样!!”
“当年小叔娶了冷怡婷,纵使爷爷不准他再回去,可你不是啊!他多盼着你拿琴,多盼着你回家!你呢,你在做什么,你一个生在世家的天才,你满心都是怨恨,都是嫉妒、报复,你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毁了自己本该坦荡光明的一生,你确实不应该记得我,你不记得自己的弟弟,不记得自己的爸爸,不记得自己的爷爷,你全部的一生都在为了那个女人愤恨,如今又为了这个男人,你轻易的抛弃了我们,轻易的折断自己的手,你以为被全世界所弃,怎么不知道其实你是被自己抛弃”
“顾栩,从没有把当年那个顾羽绑在十字架上,一直都是你自己,你想毁了自己,你活该。”
“啪”一声脆响,顾正中被打偏半侧脸,梁纪还未放下手,顾正中就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打的更重,房间内寂静无声。顾正中眼角鼻尖均是通红,他推开江崇律,走到顾栩身边蹲了下来,他轻柔的不像是刚才暴怒的人,低声下气的几乎是哀求道
“小羽哥哥,你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那一瞬间,梁纪看的心中剧痛。
那句小羽哥哥,叫的才是真的小羽。顾栩从那个名字里望过来,明明眼睛空洞的很,却还是一点一点到大片大片的往下掉眼泪。他像一尊麻木的雕像,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机械的掉眼泪。
江崇律死死的攥着手心,他丝毫没有反驳或插手的余地。“小羽”这两个字对顾栩从来都是伤害,可来自于顾正中口中,那便是来自于顾家的万千疼爱,这对顾栩市怎么都不可能拒绝的了的奢侈。
顾栩会跟顾正中走吗,江崇律极度不想承认他内心升起的巨大恐惧和失落。
“顾栩??江崇律,你快看!!”
梁纪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顾栩唇色泛青白,抬起的手虚虚想往心口靠近,他微微的张口,发不出声音,四肢身体全都蜷起,呼吸间十分困难,另两人一人低头一人不知道想什么,竟一时间谁也没发现。
窒息的感觉很是明显,顾正中已然被吓坏,江崇律迅速将他放平,那拢压在心口的指尖泛紫,江崇律沉痛至极。
一个优秀至此的人,大好年华,生命却已经如此脆弱。
进来的医生全都皱着眉,他们全都被赶了出去,窗帘依旧没有拉,他们三个人,就这样看着顾栩人事不知的躺在那里,被数个人除去衣物,露出极白极单薄的身体,那些人不断的按压他的胸口,他的身体便被推搡的起伏,各种电极片贴上了他的身体,监测的仪器发出冰冷的声音.
顾正中早已难过愧疚的别开眼,梁纪瞥一眼江崇律,竟看见他站在那里生生的掉下了眼泪,这短暂的一眼,鼻子竟也跟着酸了起来。
“江崇律,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恨冷怡婷,恨姓温的人,恨你,恨你们。”
“喂!顾正中!”
江崇律仍是静静站在那里,梁纪觉得除了他谁站在这里都是打扰,便急急追着顾正中跑出去。
顾正中没有走远,疗养院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间很容易找到顾正中,他活像个受尽委屈的小王子,又骄傲又狼狈,梁纪慢慢踱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脖子,放在自己的肩上。
“他会好好的。”
顾正中死死抿着的唇终于宣泄了一丝呜咽。梁纪立即感觉到了腰间被大力的收拢,这死孩子几乎是把他嵌进了自己的怀中,抱着梁纪呜呜的哭,梁纪既想笑又不忍。
他也很累,又莫名轻松了一些。
梁纪身上,有温暖温和的味道,很像是顾正中想要的那种,他深埋在对方的颈脖中,任眼泪鼻涕糊在对方袒露在外的皮肤上,他霸道的像个蜘蛛,手脚并用的把人拖在怀里抱的死紧,他连睁开眼睛也不想,宣泄过的心情并不是滋味。他喃喃道
“树一身正气,处万物之中。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可我什么也没做好”
“胡说,你做的很好,”
“我没有他的天赋,我学不好小提琴,我也不喜欢学”
“那就不学,我也不喜欢听这些太文雅的东西”
梁纪听顾正中趴在耳边带着鼻音轻笑,像个断奶的小孩又出声警告“不准蹭鼻涕泡”
“我没有..”
“他没有回家,爷爷要面子,又生气又难过,又总数落我没有他好,所以..”
“嗯?”
“所以我把他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我上他上过的学,去他去过的学校,学他学过的专业,去他去过的地方..”
梁纪心中一顿,顾正中太小的时候就把顾栩当成了沿途的路标,反叛骄傲又任性,却又确实像这傻子会做的事。“所以你也很好。”
“我不好,我过得比他好,我走过所有他的路,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我不能忍受他因为这样的原因来江合。”
“傻子,你为什么没想过他为什么不走。”
“我知道”顾正中重重的头压在梁纪的颈脖上,和平日里的高冷目中无人差了个天地,梁纪背靠在疗养院的门柱子上,任由他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无他,奶狗一样的撒娇太少见,他觉得还可以再宠宠他。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
“他爱江崇律”
“嗯?”梁纪心里想着,这他妈不是挺明白的吗
“他爱江崇律,所以不愿意走”
“知道就好。”
梁纪摸了摸衣服口袋,莫名想掏个烟出来抽一抽,但顾正中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把他的手折过来压到身后,也不管身边走过了多少人,他贴着梁纪的脸,还是那样通红的眼睛和鼻尖,野兽专注食物一样盯着梁纪的眼睛“所以我也没走”
梁纪皱皱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正中带着鼻音的笑太妖娆,通红的眼睛又太煽情“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也没有走”
梁纪张大了嘴巴,顾正中对着亲了一口,又把他嵌进怀中“梁纪,我在跟你表白,我爱你,你不要吃人家的鸡汤,也不要去羡慕别人的愿望,宋清扬做的饭没有我的好吃,江崇律压根就是个白眼狼混蛋。”
“你..你说的对..”
“嗯,我爱你。”
“我…..我…”
“你不爱我吗?”顾正中瞪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爱爱爱,爱个头啊,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谈什么爱啊,不觉得羞耻吗,不觉得头皮发麻吗“爱爱爱,我最爱你”
顾正中万年冰封的脸上大方的给了个满足的笑,哭闹撒娇要到糖的孩子一样的开心。
“等办完我哥的事情,我就带你回去见爷爷。”
梁纪顿时一抖,他不想让顾正中察觉,连忙将他哄离了疗养院。
连日来的苦辣酸咸仿佛一下子成了浮云,连疗养院门柱子都长成了糖的形状。他明天就想约顾正中去搬走江崇律那一桌子的排骨鸡汤。
第56章
江崇律的表姐江晴照常把煮好的粥送了过来,顾栩的病房不让进人,她回回也只是隔着玻璃匆匆看两眼。谁料今天看了一眼就吓了一跳。
她哪能想到江崇律会抱着顾栩坐在沙发上,甚至…在亲他。。
她早就觉得江崇律和顾栩的关系是诡异了一些,说亲密也算不上多亲密,但又比大多数人要走得近。当真心里觉得又奇又怪。
顾栩像是正睡着,被江崇律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江崇律则是在看着什么,偶尔放下眼神在顾栩脸上落个吻,他丝毫不介意被人看到,只顾着怀中的人呼吸匀称。
江晴不敢多想,把粥交给周恒带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后面的房子里。
顾栩不喜欢喝粥,特别是白粥,所以江崇律吩咐江晴换成了黄色的小米粥,加了些甜糯的南瓜。
粥就放在面前保温,江崇律却把顾栩抱在身上等着他醒。他实在是不敢走太远,神经质到听不见顾栩的呼吸声就要把手伸到他鼻子下去探一探。
顾栩心肺损伤实在有些严重,目前也只有那根断了的手指恢复的还不错,神经末梢的血液循环不好,双手双脚总是冰冷的,江崇律在他身边就总要伸手去捂一捂,他对顾栩的了解实在太少,他很遗憾,连这双手会弹钢琴他都不知道,更别说他竟然会拉小提琴了,那日顾正中句句都在数落顾栩,实则每个字都是在打他江崇律的脸。
室内空调下加湿器在冒着雾气,江崇律想把顾栩放平一些调整姿势,他就醒了过来,被顾正中闹了一场,顾栩这些天情绪好不好不说,倒是一直焖咳。心肺皆伤,咳得声音很小很弱,但听着总是令人紧张。他自怀中醒来,也不意外,就着江崇律的手喝了些水,靠在他身上不想喝粥。
“是南瓜粥,有一些甜,但不是很甜,尝尝吧。”
“甜吗。”他乖乖的坐在腿上,江崇律倒真觉得自己是在哄一个小孩。于是他自己尝了一口道
“甜的”
顾栩张口,吃的既慢又少,半碗粥他就皱着眉忍不了用手拨开,他表情可爱,唇边尚有水迹,江崇律对着他亲了亲,自己把剩下的半碗粥都吃掉了。
顾栩变得很不爱讲话,总是恹恹的靠在江崇律身边,或是躺在床上。这里的环境已经不太适合他继续疗养,江崇律想把他带回家去,又怕他开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