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奕松口气，不是顾宸亲自面试就好。
见她来了，两人停下交谈，外国人用英文跟她打了个招呼，旁边的特助随之望向沈嘉奕，朝她笑了笑，向她做了自我介绍：“我姓吕，这位是Miller先生。”
从她踏入房间那一刻，面试已经开始。
沈嘉奕回应了他们，先面试她的是Miller。
对方不是沈嘉奕考英语证书时遇到过的口语考官，他提出的问题看似简单，其实相当不好答，沈嘉奕猜测他也是一名高管。
过程中，沈嘉奕油然感到自己的确是在大公司面试，庆幸自己之前熬夜做了不少功课。
她打起全副精神应对，会议室里只听见她和面试官流利自如的对话，话题天南海北，聊得沈嘉奕浑然忘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点了点头，转向吕特助，低声交流了两句，期间点了好几下头。
……这应该算认可她的意思？沈嘉奕心里信心回升了一丢丢。
吕特助问了沈嘉奕一个极其普通的问题，她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因为她的专业和职位并不契合。
沈嘉奕对此早有准备，给出了一个平实具体挑不出错的标准回答。
她答完后，吕特助说：“我这边没问题了，稍等一下。”
他起身走到会议室另外一边，沈嘉奕才注意到那里有一扇玻璃门，吕特助敲了敲，得到许可后进去，过一会儿出来，对沈嘉奕笑了笑：“恭喜你，你进入了终面。”
他抬了一下手，示意沈嘉奕进去那个房间。
沈嘉奕怔了一秒，慌促起身，心里已经猜到了房间里是谁，脑内弹幕瞬间疯狂刷屏，果然CEO助理秘书这个职位，不见CEO本人根本不可能。
刚才她要是哪里表现不好，吕特助估计就客气两句让她回去等通知了。
沈嘉奕到了玻璃门前，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她现在宛如一个纯粹靠狗屎运通关到游戏最后level干掉Boss就能爆绝世装备的玩家，心情三分惊喜七分惊悚。
结局取决于她的实力，而Boss等级过高，且之前被她妥妥拉了一波仇恨值。
沈嘉奕深呼吸，气沉丹田，握住门把手一个用力推开，进入了房间。
不大的半圆形房间有一整面是凸出的落地窗，阳光洒落，顾宸坐在椅子上看一份文件，手里还拿了支钢笔勾画，听到人进来了头也不抬，“坐。”
他身上一半沐浴在阳光下，光影过渡勾勒得他极其晃眼。
沈嘉奕走过去坐下，顾宸才放下文件看向她，神情如常似乎压根不记得之前电梯里那个人是她，沈嘉奕明白了过来。
他是CEO，而她是来竞聘助理秘书一职的面试者，其他的都不重要。
纷乱想法归为清晰一念，沈嘉奕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望向顾宸。
顾宸平稳开口：“给你三分钟自由陈述时间，说服我为什么选你。”
说完他拿起手机，计时器调好，放到了桌子上。
沈嘉奕：“……”
若是在平时，她会选一个保守无风险的回答，强调自身优势例举突出经历，但对面是顾宸。
一个让前东家在全球范围内市值扩张几十倍的高科技公司领导者，日常思考内容是行业趋势和战略制定。
要是沈嘉奕用泯然众人的模板回答去敷衍他，只会被认为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再者沈嘉奕总觉得顾宸问题背后有某种她没参透的深意。
沈嘉奕心思瞬息万变，眨眼间已确定好了要说什么。
“顾总，”她迎着阳光露出个灿烂笑容，“其实我投递简历的动机是你。”
顾宸听了这句没任何反应，沈嘉奕却感到了他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在电梯里顾宸以为她故意接近自己，也是这么看她的。
沈嘉奕迅速微笑解释：“我看过商业周刊和财富杂志对你的采访，你关于科技市场与未来生活的观点，尤其是人工智能机器自学习与选择较小恶魔的道德难题这块给我印象很深。”
顾宸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还是淡得听不出情绪：“哪些观点。”
沈嘉奕终于将酝酿了五天的杀手锏祭出。
“……你说关于这方面，你没有确切的定论，但是——”
她引用了顾宸说过的话，斟酌着加入了自己的解读，没忘了绕回来，含蓄表明她如何被折服才投了简历。
沈嘉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抱歉之前我确实不知道那是顾总你的专用电梯，突然见到本人，太激动有点失态了。”
轻描淡写把误会圆过去后，沈嘉奕半开玩笑语气真诚：“我是顾总你的真爱粉，你的每篇采访我都看了。”
顾宸眸色暗了些，他以手支颔倾听沈嘉奕说话，从他这边看过去，沈嘉奕完全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下，双目明亮有神，熠熠含笑地注视他，没有半点怯场。
胆子倒是挺大的。
“上周我接受了CHIP杂志电子版采访，”顾宸开了口，“你看了么。”
沈嘉奕：“……”
顾宸面色淡然，她突感不妙，一个紧张分神，竟注意到他五官近看原来颇为清冽蕴藉，眉眼、鼻梁和唇棱都自然而精致，组合起来却冰凉又高冷。
不等沈嘉奕开口，顾宸继续说了下去：“我调整了一年前的观点，从大数据统计上看，机器学习为维持社会整体安全做出的贡献，远比个体事故导致的损失体量大，一个框架下拯救总比伤亡多，不能仅看伤亡率就摒弃框架，所以，我并不是你说的没有确切定论。”
沈嘉奕耳膜都在阵阵发烫，她竭尽全力维持冷静，这车还没翻，还可以抢救一下，让她想想——
顾宸不紧不慢扎破了车胎：“一开口就知道，你是个假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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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分钟结束，计时器嘀嘀刺耳响起。
沈嘉奕成功体验到了翻车翻成风滚草的感觉。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能半个字都没说，机械地出来，关好门，一路返回了会议室。
见沈嘉奕回来了，浅风衣女生紧紧盯着她，但沈嘉奕脸上一派安静，实在看不出什么情况。
郑玲玲在门口提高声音喊道：“谁是二号？”
浅风衣女生这才回神，慌张站起来：“我是。”
郑玲玲刚才喊了三声了对方才答应，她看了女生一眼，没说什么，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去隔壁，浅风衣女生有些惴惴，一言不发快步走了。
她起身匆忙，碰到了座位上的包，掉了张用过的吸油纸在地上，郑玲玲轻蹙眉头，但女生已经出了会议室，刚巧沈嘉奕也看到了吸油纸，随手捡起来扔到了附近纸篓里。
沈嘉奕仅仅是出于礼貌，才继续待在会议室没有走，按照面试流程，最后郑玲玲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面试结果。
半个小时左右，所有人都结束了面试。
“顾总在最里面那个房间……”“我怎么没见到？”轻声议论飘来，沈嘉奕一脸冷漠坐着发呆。
世界与我无关。
郑玲玲的到来让会议室安静下来：“大家稍等一会儿，笔试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会综合面试表现进行评估。”
不到五分钟，评估结果装在白信封里，发到了每个人手中。
“大家看完后就可以离开了，被录用的人请自行来我办公室。”郑玲玲说。
沈嘉奕一点都不想拆开，手却慢慢打开了信封，心下五味杂陈。
明明已经没戏了，内心深处却没骨气地生出一丝不着边际的幻想。
沈嘉奕旁边是浅风衣女生，她刚才也见到了顾宸，侃侃而谈了一番，加上专业和资历过硬，浅风衣女生对结果十拿九稳。
她带着胜利者的表情瞥了沈嘉奕一眼，从容拆开信封。
“非常感谢你抽出宝贵的时间参与云居的面试，很遗憾你未被录用，但请相信优秀的你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未来，祝前程似锦。”
浅风衣女生脸色剧变，闪过愕然和匪夷所思，下意识转向旁边。
沈嘉奕手中拆开的白纸上赫然写着“恭喜你，你被录用了”。
不可能……
沈嘉奕和浅风衣女生产生了同一个想法，但心境截然相反。
沈嘉奕嘴角颤抖，抑制住想要无声大笑的冲动。
手里信封忽然被人抽走。
沈嘉奕抬头，见浅风衣女生翻来覆去查看白纸，可惜信封背面标注了沈嘉奕的姓名和面试号码，不可能拿错。
沈嘉奕夺回信封，浅风衣女生好像被夺食的猛禽一样盯着她。
沈嘉奕边笑边耸了耸肩：“我的。”
浅风衣女生脸色极其难看，以为胜券在握，却转眼失之交臂，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她腾地起身，冲到了正要离开会议室的郑玲玲面前。
“郑总监不好意思，”浅风衣女生掩饰不住剧烈情绪起伏，语气很冲，“录用的评判标准是什么？评估每项占比是多少？我有很大疑问。”
其他人本来要走，见她拦住郑玲玲，都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郑玲玲看了她一眼：“评判标准不是由我定，我无法透露，但云居对每一个面试者都一视同仁，请相信结果是公平公正的。”
“公平？”浅风衣女生控制不住失态，指向沈嘉奕，“她根本不是文秘出身，就算面试主观成分多，综合起来也不可能是她得分最高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沈嘉奕。
浅风衣女生的话衍生出许多别的意味，好几个人看着沈嘉奕，目光里都多了些微妙，谁也没法否认，沈嘉奕的长相能让她走很多捷径。
郑玲玲很淡定：“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把大家的笔试成绩和综合评估公布一下吧，本来这些都是不允许被泄露的，请看完后就呈交上来。”
她把卷子和面试评估发了下去。
每个人都忙着查看自己的，去其他公司面试，就算被筛掉面试官也不会说明原因，现在有发现自己短板并改进的机会，没人想错过。
沈嘉奕翻开自己卷子，本以为满篇飘红惨不忍睹的卷面，居然做得还可以？
尤其是英语试卷，她竟然拿了满分。
浅风衣女生不客气地说：“我能看看吗？”
沈嘉奕把卷子给了她，浅风衣女生紧紧盯着卷面试图找出漏洞，看了半天却无话可说，手把卷子攥得死紧。
郑玲玲站在旁边，抱着手随意说：“她的专业分数没有你高，但差距不大，至于第二项分数，她比你高一点，第三项英语，她是满分。”
郑玲玲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见，浅风衣女生嘴角抿得死紧，半晌开口：“那面试呢？！”
“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郑玲玲淡淡地说，“顾总对你们的面试，不计入正式评估，只要被他叫进去，就说明你有胜任职位的资质，正式计入综合评估的是Miller面试官对你们的评价。”
浅风衣女生翻开沈嘉奕的评估报告，脸色精彩得像打翻了颜料盘。
评估报告附有每个人全程的对话，由智能仪器自动记录并即时打印出来，每一段都有Miller的评注，看完后，浅风衣女生整个人就像被烫到一样动了动，本以为沈嘉奕是来投机取巧的，没想到完全错估了沈嘉奕的实力。
即使如此，她还是死死撑住，一言不发，好像这样就没有输给沈嘉奕。
郑玲玲继续解释：“职位要求写得很清楚，沟通能力、谦逊好学和对外语的掌握程度，前三条才是占比重点，综合来看你的能力有所欠缺。”
话太直白，浅风衣女生整个人脸红筋涨，郑玲玲一点不留最后情面：“何况你没有我们要招的这个职位最需要的东西。”
顿了一下，郑玲玲说：“情商和讨喜。”
浅风衣女生：“……”
沈嘉奕在旁边看着，唏嘘不已。
啧，这一下暴击，她看着都疼。
人散了后，沈嘉奕去了HR总监办公室，郑玲玲亲自帮她办了入职流程，向她介绍了合同上的待遇和福利。
沈嘉奕看到月薪数目当场就晕乎了，竭力抑制住内心喜悦表现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明天开始上班可以吗？”末了郑玲玲问。
“诶……没问题，可以的！”沈嘉奕被这种风卷残云的高效率震了一下。
郑玲玲看了出来，笑说：“本来不该这么急，但秘书室需要辅助CEO完成的工作量比我们预想的大很多，吕特助的意思是越快找到合适的人入职越好。”
沈嘉奕走了之后，一直在附近悄悄观察憋着没说话的助理凑了上来。
“……我打脸了，原来人家证件照真的不是P的哦。”
紧接着她感叹：“真人比我见过的那些明星还好看啊！我查了下，貌似是F大2020级外语学院的校花来着。”
郑玲玲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助理继续道：“玲姐，你刚教训另外那个女生真解气，要不是别人沈嘉奕碰巧有实力，你说万一这种人进来云居当上助理秘书，还不得小人得志啊。”
郑玲玲古怪地看着她，助理被看得有点慌，小心翼翼道：“我说错了么。”
“傻白甜，”郑玲玲叹了口气，“你真以为我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是真的？”
助理：“……”
郑玲玲悠悠解释：“我那么说只是为了防止其他人被那个女生绕进去，对公司形象不利，实际上CEO助理秘书最终录用取决于谁，你难道还不明白。”
助理恍然大悟，一脸震惊指了指天花板。
郑玲玲笑着摇摇头：“沈嘉奕笔试和面试完成得不错，这是先决条件，面试完了吕特助向顾总推荐的是她、一个男生和一个年长些的女士，顾总一个字都没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吕特助也没问，三选一该选谁他就明白了，你多学一学人家察言观色的本事。”
“吕特助是跟顾总一起被窦董从EA挖墙脚挖过来的，我哪能比，”助理心有余悸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该跟他学怎么看顾总眼色的是沈秘书吧。”
想到自己这几天和顾宸打交道，那种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仿佛多年职场经验清空回到新人期的感觉，郑玲玲默默为沈嘉奕点了个蜡。
沈嘉奕回到家，完全静不下心吃饭休息，强烈的不真实感发酵成亢奋。
云居科技，CEO助理秘书。
沈嘉奕躺床上盯着天花板傻笑半天，脸都笑酸了，对自己居然被录用感到不可思议，再想想顾宸之前对她说了什么来着……
呵，男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
沈嘉奕当机立断给萧萧打了语音电话。
“我面试过了！我要去云居上班了！给顾宸打工！”
“卧槽啊啊啊啊啊牛逼了四舍五入我是顾宸的亲戚了——”对面传来同样兴奋的鬼吼鬼叫。
听沈嘉奕分享完整个面试经历，萧萧大笑三声：“渣男专业绝对是那种运维岗，小三专业更不可能是核心部门，云居总部那么大，这俩平时根本不可能见到顾宸，你不但能天天见本人，还能用CEO的专用电梯诶！职场等级你简直一步登天啊！”
沈嘉奕一怔，她这时候都把渣男小三忘到脑后了，光是想到要在顾宸身边直接受他命令工作，沈嘉奕就有点喘不过气。
至于渣男和小三，先前那种不甘和怒火神奇地消失了，沈嘉奕有种站在高处看他们在山脚下爬的云淡风轻之感，反而不想让渣男小三知道她成为了顾宸的助理秘书。
她生活再精彩，都和他们无关。
但你不想搭理，不代表别人不会主动来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