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杀。王翦抬眼,身上属于武将的蛮横气并未因为这几年的养尊处优而减少,一个不平杀一个,十个不平杀十个,百人不平就派人踏平他们。
他早些年也曾游离诸国,最终汲汲营营,选择了嬴政:不过是些只知动笔杆子的书生而已,只要笼络住了百姓,那些书生不成气候。况且你真以为那些穷酸百姓懂得什么大义?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听谁的。
这一点,出身游侠的王翦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为何在大秦之外,读书人的身份地位皆高于武者,不就是因为会点儿功夫有些子蛮力的便可称之为武者,而读书人确实要会念书识字的么。
毅并非有冒犯之意,蒙毅摇头,昔日六国之所以瞧不起我们大秦,不正是因为秦国先祖乃是马夫出身,不通文墨么。陛下如今欲广布天下以文墨,让所有的农家子也可念书识字,这无疑是触动了那些读书人的......尊贵。
他扯了扯嘴角,给出了讽刺的夸赞:毅是担忧如此行事,会将一部分才人推却于大秦朝堂之外。且这个时候做出这等决策,会向他人传播出一个我大秦重文轻武的错误信号,误我大秦国政。
这点蒙国尉倒是多虑了,尉缭摇头,大秦西北有匈奴羌人等,南有百越等小国,只要我大秦以军功论爵位的政策不变,自然不会有人轻武。他说着,视线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舒身上,且这不是还有雁北君么。
听见自己的名字,白舒抬头看向尉缭。
陛下之策,是源自雁北之地吧。甘罗也附和道,早就听闻先前雁北与赵乃是两策,几近独立于赵国,他用的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想必与此策有关吧。
嬴政坐在最上方,听见终于有人把苗头指向了白舒,发出了愉悦的轻笑声。他没有出言阻止,都是老同僚了,他如此默许的态度让更多人转头看向之前一直做壁上画的白舒。
对此,白舒扯了扯头发,不是很想下水:抛却六国余孽,昔日六国百姓为何要反秦?是因为秦的□□?是因为秦过于严苛的律法?还是因为秦是外来者不配统治管理他们?皆不是。
雁北有很多来自草原的游牧百姓,早先是因为他们恐惧雁北的骑兵,不得不臣服于雁北的管理统治。但后来,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安居的地方,给了他们粮食和房屋,让他们不必忧心冬日严寒降雪。如此,十年不到,无论他们自己是否意识到了,他们已经是雁北的一部分了。
教以中原文字,授以中原耕种,习以中原习俗,让他们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百姓就是这么实际的人。稍微直了直后背,在此之上,也不是没有人怀念自己昔日于草原的生活,不过那些人舒一贯都是直接解决了的。
百姓所忧无非是衣食住行,他们不识字,所以陛下先前统一度量衡,天下车马同轨,灭六国文字归以大秦小篆,对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而如今欲施天下以教以,为的是将秦刻在他们的骨血中。
十年,不,五年足以。他们若想要复辟,就必须抹去百姓脑海中的秦字,消去他们生活中的秦律。若大秦助穷苦人家以田地,他们就要夺走穷苦人家的地。若大秦给所有穷人家的孩子以教化,他们就需要剥夺这些孩子念书识字的权利。
勾起嘴角:如此,还有谁会跟着他们反我大秦呢?
百姓,无论他们是否有意识到,他们永远是最实际的生物。谁能让他们过得幸福,谁能让他们活的便利,他们的便会听从谁:若是能够好好地生活,又有谁会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呢。
顺着白舒的话往下想,若是天下人人皆可念书,读书人的地位自然不必从前。虽然会断了一部分人的生计,但于大秦却能够供给更多的人才。
茅焦蹙眉,他固然也有其他忧虑,但不得不承认白舒说的话十分正确:此乃百年之计,长远来看固然对我大秦是良策,但布告天下之初,恐怕会引起一波动荡。
让他们闹,白舒看了眼嬴政,在确定对方没有说话的意图后,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但他们能闹出什么名头呢?是联名上书抵御这条政策?还是宣布不会将自己的学识授予他人?
这样说着,白舒脸上的笑容越发恶劣:他们的抵御有什么用,只要给足了赏钱,总有人会想要这份工作。他们不动,正好为秦人创造了条件趁着这个机会筛去一部分对我大秦不忠的家伙,何乐不为。
至于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学识,这不是一波更好的机会,让百姓知道究竟是秦好,还是他们这些嘴里只有空泛大道理的家伙妙么。这可以说是一波明谋了,再者,学堂只供六岁到十二的孩子,这个时间段是孩子们树立三观......思想观念的最重要的时候,只要把控好学堂的老师,加个什么思想教育,顺手而为的事情。
思想教育,听着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甘罗点头,他与白舒年纪相仿,正是年轻力壮野心勃勃的时候:这的确是笼络人心最好的方法,若是这天下读书识字的人多了,能被护佑的人也能少不少。他脑子转的飞快,让他们体会到大秦的好,自然就不会跟着六国反秦了。
况且还向那些念书的孩子们提供了一顿午饭,这白吃的一顿饭会让不少穷人家的孩子主动往学堂跑。只要我们把控好小孩子们,等他们长大了便是我大秦新一波肱股之臣,那个时候六国就真的不足为惧了。
那为何要焚书?茅焦插话,若是为了塑造我大秦的形象,当着百姓的面烧书并非是良策。
只烧那些胡说八道的书,这点嬴政给出了答案,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语,那些神神道道求仙求道的书,留着也是搅乱人心。他嗤笑一声,生前做好事死后就能投个好胎?这种胡说八道的事情,着实搞笑。
李斯复杂的看了眼白舒,把说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然而嬴政却像是能够读懂人心一般,他也没看李斯,只是视线落在了空中:朕知道这些说法对大秦的统治很有用,但朕的天下,还不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稳固。朕能够一统,靠的是在座的诸位,是我大秦冲锋在前的将士们,而并非什么来世再生的鬼怪之语。
朕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佛,朕的百姓也不需要相信。他起身,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佛,他们在天下战乱不休时未曾出手,如今天下太平也不必相助。若是真的责怪,便让他们责怪朕好了。
君王负手于身后:关于焚书一事朕心意已决,交由雁北君去办。
是!白舒起身,一反之前的懒散,朝着嬴政行礼称是。
看着白舒如此干脆果决的样子,若是想不到这是这对儿君臣早就已经想好的戏码,那就太枉负在朝野的这些聪明人了。
但若是制止?
一来这桩苦差事不是他们拦下的,二来焚书对他们来说也无弊端,出言阻止只是站在秦臣的角度为大秦考虑。如今陛下心意已决,他们做臣子的除了动起来为君王扫清尾巴之外,也没什么能谏言的了。
若是有人阻拦呢?尉缭插话。
那就杀了,轻描淡写的决定了一派人的命运,朕的大秦,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那史官?李斯想了想,可要他们停笔?
没那个必要,只要他们纪实写,就让他们去写吧。嬴政懒得敷衍那些天天操着笔的书生们,反正都是要被朕扔到书房角落里的垃圾,当个乐子也就算了。也就是那些蠢货,觉得后人看了他们的书,就有资格评论前人的是非功过了。
嬴政嗤笑一声:就算他们在书里把朕骂成千古暴君,除了让人发现他们只能无能通过笔杆子指点天下外,还能真的让朕变成暴君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