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Reid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清醒过来,冷汗从皮肤上每一个毛孔冒了出来,他颤抖着拿起对讲机,大声叫到:“不要动!不要动那个卡片!”
可是他反应的太慢了,就在卡片被拿走的那一瞬间,红字的数字开始跳动,警报器发出了刺耳尖锐的“滴滴滴”声。
“撤离!撤离!”Hotch一把夺过Reid手中的对讲机,大声喊道,“二号方案,二组的人呢?!”
“二组到位!”
“Hotch,那个棺材!”Reid一怔,转身就往外冲去,他终于知道最后一条短信中的那句话“你知道那条路”是什么意思了。
《约翰福音》里耶稣对教徒说“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你们也知道。”
这是上帝的旨意,他在Emily的葬礼上听过,他在Giden的葬礼上也听过,可是他不想再听第三次了。
“Reid!”Morgan冲开人群,一跃而起,猛地扯住了挣扎的Reid,他大声说,“你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硫磺炸、弹准时爆炸,呼啸的火风夹杂着沉重的硫磺粉末冲天而上,大楼发出低沉的嗡响,紧接着,湿漉漉的玻璃窗越发剧烈的抖动,火红色的潮水抵抗重力大楼外迅速弥漫开来。
摇摇欲坠的二十五层高的大楼几乎与下一场到来的冲击波一起坍塌,巨响震的人后脑发麻,训练有素的FBI探员们尖叫着捂着耳朵下蹲,距离爆炸中心十英里远的咖啡厅的落地窗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电离反应阻隔了外界的通讯,大厅里所有的仪器一同闪起了红光,无数个滴滴滴的报警声一时盖过了外界人群的嘶喊。
短暂的沉默过去,Morgan直起了身,他拍了拍被自己压在身下的Reid,有些后怕,大声喊道:“Reid,Reid,你怎么样了?”
Reid恍惚着抬起了头,外面拦腰截断的辉煌的火柱将雾蒙蒙的雨夜照的莹莹发亮,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组,一组,听到请回答。”Hotch将对讲机从地上捡起来,大声喊道。
可是那边并没有回答。只有嘶嘶的电波声。
Reid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似绝望的推开站在身前的Morgan向外走去。
“一组,一组收到。”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们出来了,带着那个棺材,一人重伤,救护车,我们需要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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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有明显的硫磺味道,猛烈的海风将炸/弹残余的粉末吹向陆地,但还好有雷雨的稀释,这点剂量对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伤害。
Hotch顶着瓢泼大雨一把将冲进人群的Reid拉了回来,他气急了,将博士整个人猛地撞在奔驰C2001的漆黑色车身上,坚固的合金发出一阵嗡响。
“你疯了!”HOtch大声训斥道,“你就这么跑出去,如果那个人还在这里的话怎么办?你自己也说他是冲着BAU来的,如果你和他正面对上了怎么办!你得冷静下来!”
“你让我怎么冷静!”Reid脖颈上青筋暴起,眼里满是鲜红血丝,他嘶声吼道,“Hotch,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我们不是和Rossi分析过的吗,他是自恋人格,他不会离开的,那个人就在这里,在人群里看着我们,Hotch,这是我们离他最近的一次了!你让我怎么冷静下来?我得抓到他!”
“Reid,这里是市区,围观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怎么抓?!”Morgan扣住博士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拖回进大楼旁边的咖啡厅里,里面挤满了从匡提科赶过来的拆弹组和其他同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的争吵。
Morgan随手将一条干净柔软的大毛巾粗暴的盖在博士头上,室内的灯光很暗,他还是清晰的看见一颗颗水珠打落在地砖上,那些飞溅起的更加细小的水珠不一会就在闷热的空气中消逝的无影无踪。
Hotch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他和Morgan对视了一眼才转身离开,Morgan叹了一口气,对着低头沉闷不语的Reid说:“相信我们好吗?Kid,我们一定会抓到他的。”
Reid还是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久到那些围观的人群在消防的驱赶下散去,雨声淅淅沥沥重新覆盖了整个世界,他才慢慢的拿走头顶上的毛巾,点了点头。
“Agent Morgan?”
Morgan转过身,是匡提科警局的局长,Augustine Rice,大约是好久没有遇上这样严重的案件了,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怎么了?”Morgan问道。
“附近的交通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但是这里是匡提科,我能把控的时间并不多,只能将主要干道监控起来,但是像是火车或者飞机就不行了。” Rice无奈的摊了摊手说。
“他不会走的。”Reid说。
“什么?”Rice不明白,问道。
“他不会走的。”Reid将手中的毛巾放在一边的桌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说,“Morgan,Rossi说的没错,他已经学习完了,这场表演没有完结他是不会离开的。”
他说着同样的话,但看上去实在冷静的可怕。
Morgan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眼里满是担忧。
Reid笑了笑,说:“我很冷静也很清醒,Morgan,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Morgan站在原地不动,很快,博士的背影就消失在朦胧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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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中心风平浪静,二十五层高的大楼此刻成了一堆废墟,裸露的通红的钢铁在迷蒙的雨中安静的燃烧,天空中飘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碎屑,被硫磺粉末点燃,像漫天暗淡的流萤。
大楼周围已经被消防和FBI的警车团团包围住,那些吵闹的媒体被武装警员挡在外面,闪光灯简直要比火焰还刺目。
Reid穿着防弹背心,跟着守卫的警员踏入大楼一楼大厅,往爆炸点中心走去。
这座大楼原先是市中心最为出名的商业酒店,专门是为了那些政要落脚而准备的,因此Hotch为了腾空大楼及周围的人群还费了不少的力气,直到现在还在和Strauss解释。
白天里人声鼎沸的大厅此刻漆黑一片,半空中浮动着硫磺弹燃烧后的燥热,墓穴般的气氛让Reid有些不自在,他扯了扯衣领,余光看见墙角下踢脚线还亮着几盏红灯,微微的灯光断断续续的照在走廊里,不同于警方安置的照明灯,这些光亮都在低处,不刺眼,也不引人注目。
“这些灯是专门在这里为画作照光用的。”旁边一个男人低声解释。
“画作?”
男人顿了顿,说:“这个大厅周围墙上原本放着意大利十六世纪画作,几乎都是绝世珍宝,而这些灯光可以减慢油画褪色的速度。”
“你是……”Reid这才发现身边这个男人的特别,在所有人都紧张的穿好了所有防护衣的时候他竟然还是严谨的西装三件套,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精致的袖扣在黑暗中闪着微微光亮。
“Bezu Fache,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男人理了理衣袖,光洁的黑色鳄鱼皮鞋踩在湿漉漉的灰烬上,显得格格不入,“我们酒店装饰的画作都是货真价实的名作,每一幅都有人定时管理保养,实时监控。”
Reid微微诧异,他的目光从烧焦的墙壁上扫过,才发现五十公分的距离墙壁顶端都安置了一个微小的摄像头,烧焦裸露出的电线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发出呲呲的响声。
辉煌的画框呈现出焦黑的色泽,男人口中那些著名的风景画、静物画、政治家们的画像每一幅都能在纽约拍卖市场上拍出两百万美元以上的价格,可是现在,却像破旧的海报一样被人扔在地上。
男人无动于衷的踩过一副卡拉瓦乔的画作,走在Reid前面,好像这个废墟还是那个豪华的酒店,一边说:“这些监控砸爆炸发生之前就被人恶意毁坏了,酒店方面两个小时前已经将所有的资料递交给了你们FBI。但是这些画并不重要,Agent,请这边来。”
男人自若的穿过两排持枪的守卫,将Reid带到负一楼,这里是爆炸起始点,也是被毁坏最为严重的地方。
“这里才是整个酒店最有价值的地方。”男人说。
Reid站在负一层廊厅的栅栏外,远远的,可以看见警方悬挂在携便式灯杆上的聚光灯照亮的最中间那块明亮的岛屿,在光环的中央,那个巨大的黑色实木木盒静静的安置在那里,如同显微镜下干枯的蝴蝶尸体。
“这是Rossi先生叫人安置在那里的,所有的展品都在爆炸发生前的原位。” Fache说,“酒店这边可以尽己之力满足FBI及当地警方所有的要求,我们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Fache隔着白色的手绢推开焦黑的栅栏,示意Reid进来,他微抬下巴指着木盒放置的地方,说:“这个地方原本是我们举办聚会的大厅,同时也放置了很多更有价值的艺术品,这里,”他指了指木盒,说“原本应该放着那把布隆柏格的最后一把大提琴,是我们董事收藏最具有价值的一件艺术品,我们希望警方能够帮助我们追回它。”
Reid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男人满满意的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
Reid突然开口:“等等,Fache先生。”
“探员,还有什么事么?”
“哦,不,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和Sauniere这个姓氏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下意识收紧了手中白色的绢帕,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在这个年轻的探员脸上停留许久,才冷冷的开口说:“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Agent Reid。”
说完,他快步的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一下往里走来的Rossi,急匆匆的样子惹得Rossi驻步停留看着他的背影良久。
“你认识他?”Reid问。
Rossi摇摇头,他被这里稀薄的空气闷得不行,脱下黑色的大衣挽在手臂里,说:“Emily电话里说Maeve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被人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剂和肌松药,可能明天晚上才能醒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腕表,改口道:“好吧,今天晚上。”
Reid摇了摇头,说:“她没事就好。”说完又沉默了下来。
Rossi随着他的目光转移到廊厅的天花板上,照明灯的范围并不大,昏暗的空间再加上硫磺刺鼻的味道让人心烦意乱,原先四处走动搜证的警员们早就受不了出去了,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了他和Reid两人。
“在看什么?”Rossi问。
Reid淡淡的说:“这家酒店很奇怪。你看,上面墙线上的花纹。”
Rossi眯起眼,只能在焦黑的橡木板上辨别出一些花瓣的线条,再细一点,就看不清了。
Reid解释说:“那是鸢尾花,Rossi。”
鸢尾,Rossi猛地想起了Louise,他不解的问道:“这和Jacques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Reid轻声说,他从一座烧焦的雕像旁走过,又说,“这里展品摆放位置也很奇怪,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沿着以木盒为中心放射线的方向摆置的,和原先展厅的位置根本不一样,如果从俯视角度来看,所有展品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五角星。”
“五角星?魔鬼崇拜?”
Reid意识到自己用词应该更加精确一点,他纠正道:“在宗教产生之前,五角星是一个有关自然崇拜的符号。早期宗教都是基于大自然神性的秩序之上的,比如,在希腊史记上,他们发现金星每四年在空中的运行轨迹正是一个正五角形出于敬畏之心,于是金星和五角星便成了至善至美和周期性的□□的象征。但是一个符号的象征意义是有弹性的,比如,早期罗马天主教为了清除异教并使人归附,掀起了一个污蔑异教神和异教女神的运动,把他们的神圣的象征符号重新解释为邪恶的符号。”
Rossi点点头,说:“一种新出现的力量会取代现存的象征符号并长期贬损它们以图彻底抹掉它们的意义,这在混乱的年代很常见。”
“所以那些一知半解的符号爱好者通常固执的将一个符号理解成自己最初接触的那个意义。”Reid掀开木盒的盖子,被硫磺熏黄的绸带脆弱的一碰就变成了灰烬,空荡荡的盒子充满了阴森的冷意,Reid说,“他把棺材放置在五角星的中央,并点燃了一把火,Rossi,这是一场祭祀。”
Rossi沉默了下来,这种敏感少见的手法让他想起Jacques刚进来不久之后BAU碰到的第一起模仿案件,那个二十五岁的女孩模仿十二宫杀手杀害了八名黑发男孩,并将他们的尸体焚烧,将其骨灰放在白色信封中寄到下一个受害人家中。
白色的信封上有鲜血画成的五角星。
最后女孩在反抗的时候被Jacques一枪击中头颅当场死去,再加上在女孩住的房间里找到了大量有关宗教符号相关的书籍和男孩们的照片、衣物,大家没想别的,就这么宣告了案子的完结。
“Esther Rantzen还有一个哥哥。”Reid喃喃的说。
Rossi皱着眉头,反驳道:“他的哥哥因为哮喘一直在新西兰疗养,当时Garcia找到的医疗诊断也证明他并没有任何能力去做这些事情。”
“如果有人在背后帮助他呢?”Reid说,“我们一开始将所有模仿案件归结在一起,得出的侧写结果是,男性,有较高的教育背景,善于交际,富有自信,但是小心谨慎,在每次出击之前都会详尽的调查受害者,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以此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
“对,那些照片和报纸剪辑证实了我们的侧写结果是正确的。”Rossi点头说,“这也是Mueller怀疑Black Jafferson回来的原因。”
“可如果还有一个人呢?那个Black Jafferson也许只是在背后扮演着保护Jacques的角色,他想将Jacques摘离这个案件,却不阻止另一个人对BAU的报复,或者还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Reid将那条奇怪的短信展示给Rossi,说,“我们一开始在纠结这条路到底是指的是什么路,Rossi,你还记得Giden葬礼上牧师说的那些话吗?”
他紧接着说:“《约翰福音》第十四章 通常会被牧师用作葬礼敬辞,这个章节里耶稣说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多马就问,主啊,我们不知道你往哪里去,怎么知道那条路呢?”
Rossi淡淡的接上:“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人能到父那里去。”
冰冷的文字完全丧失了耶稣悲悯的情怀,Rossi看见的,只有狂妄的自大和变态的掌控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