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流光容易把人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1 / 2)

杏闷在肚子里一句话不敢说:估计她刚出这院落们,您肯定就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她敢放下这颗忧患的心么。

却见谢若莲正摇摆着的手指间夹着一封笔迹未干的信,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吩咐,“送给那国风去,他家的老狐狸不能总在一旁看戏,该拉下水的就要毫不留情的拖,拉,拽。”

杏瞧着谢若莲笑眯眯的眼睛,微微有点寒。不敢怠慢的退出门外,赶忙出去安排马车,送信人。

谢若莲见她急急退出门外,心里颇为满意,又抿了口茶,杯中舒展的茶叶是上好的青烟绿萝,不是一般的清秀滋味,如一线从嗓间一直漫到肺脾,通身清爽。谢若莲坐在窗边,手里握着热乎乎的茶盏,笑望云舒,坐看花落。他将长袍敞袖稍稍理了理,抬眼一望,天边寒星几点,漫漫暗云,那黑天之上的孤云寥寥,远比寒星更清远冷峭。

他随口一唤,“清灯。”

一直在门外侯着的小厮此时方才进门来,低低回道,“在,公子何事?”

“将这东西送予母亲那去。”谢若莲将笼在袖中的细细纸卷交给青衣小侍。天外寒星闪烁,仿佛一双阴晴不定的眼,时刻盯着底下龌龊事。因联姻而成一体的两家,互通消息也是正常的。

理它呢。

谢若莲不置可否,喝了口茶。

第75章 梦好莫催醒,由他自向好处行(一)

流经今城的寒江江水,在夜色下缓缓流动。

却是这般的悄无声息。

寒江上艄公早已收起过河的船,河上片片黑影,估计是那顺流而下的过今城直到巢洲,芦洲,往锦官城去的运纱船缓缓前行。

也有赶水路的女人,领着一口家眷,侧耳看着一艘艘不归的画舫荡在水色中,都是不归家的浮萍。夜色里反倒洗去了白日喧嚣铅华的歌女声,遥遥顺着水波一波一波荡漾开去,月色沉沉水色沉沉歌声沉沉,让人心里徒增寂寥。

月色明亮惨白,隐约倒有不少暗云阻隔着,只能偷偷摸摸从屋檐下漏下几滴光,路旁有户人家侍夫大半夜的睡得有些气闷,勉强撑起身子支开半扇窗,未等他支起竹支架,楼下漆黑的道路上,有一架马车早已悄无声息的驶过。

他半躺半倚在床上,正睡眼惺忪,眼睛随便往外一溜也没看清楚,嘴角吐了口唾沫出去,含糊嘟嚷道:“谁呢大晚上还到处溜达……”

开了窗户,通了风,只觉心中舒畅些,——这鬼天气,怕是又要下雨了,这么闷。

正准备侧身再睡,等他耳朵刚贴在枕上,除却枕头中那决明子窸窸窣窣被压扁的声音,仿佛听见你有人足尖轻点屋瓦,轻轻落地又弹开的轻微碎裂声。

他翻转身子,心想,“估计是哪的野猫在屋顶乱打架呢,咳。睡了罢。”

……

夏日夜空丝毫没有半分明净,乌云慢慢往中间攒着,盖了底。虽在夜色里看不明了,却也觉得天又黯淡了几分,有无数长着翅膀的蝙蝠密密麻麻将天空盖住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杏小心翼翼的给南湘披上披肩,又见王女手指冰冷,竹枝一般安静摆放在膝上,面上颜色虽平静,却白的骇人,没有半分血色。

南湘从坐上马车起,便闭紧唇,一声不吭。

杏知道,此时即便她如何插混打闹也只是惹人心烦,便也闭紧了嘴。

她从身后带来的暖盒中取出一个官窑填白盖碗,里面是炯炯热茶,捧着便觉暖和。即便是夏日,此时半夜子时,依旧有些不知觉的寒意的。

待南湘慢慢掀开盖碗,热气如一线缓缓溢出,她才觉得周身回暖了些。

那个银月一般的宫殿啊,寒得瘆人。无论何时何地面对着何人是怎样的情景,却都是那般不变的冰冷凉寒。

“唉……”

南湘用手细细抚摸着杯沿,鬓边头发微乱,直到此时,她才容忍自己最终漏出一声叹息。

……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王府时,杏方才松了一口气。

见南湘此时仍旧不言不语,杏忍了忍,还是低声开口道,“王女可想是想一人单独呆着?”见南湘并无二话,再低声道:“王女心烦,可想去各位公子那休息?——若,王女心烦得,只想找个心思剔透的人说说话,去谢公子那可好?”

谢若莲么?

南湘低头坐着,杏见南湘低垂着的睫毛似乎轻轻颤了颤。

……

西上阁那面住着个谢若莲。

谢公子生平爱好众多,最最出名的便是好起名字。因他那园子的名字一日十改,从没有定数,弄得王府中人只要提起这地方,一般便用谢园代了。

此时在谢园附近巡夜的一队侍卫见悄无声息的来了顶轿子,正要上前见礼,见轿子丝毫不停顿的往谢园去,又忙收队站在一边,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用人唤,自觉的纷纷离远了去。

却道是幸运了,谢园值夜的小厮洗砚迷迷糊糊忘了拴上门闩,便宜了这顶小轿子,一路顺风顺水的闯了进来。

大半夜看不了什么模样,只有黑漆漆的园子,没有半点灯火。

南湘下轿时勉强望了望四周,只觉得伸手一片黑。

她轻叩房门,并无响应。

一手便推开了房门,这门亦没上闩,忒容易进贼了些。容易进采花贼。

黑漆漆一片。南湘反身,将侍女手中的长柄灯自己提了,半堵着门挥手让她们都去外面,自己一个人往里走。

若不是她南湘此时心情低落得让她没心思再想其他的,要放平时,她怎会大晚上的一个人闯陌生男子的空房里去?

只觉室内漆黑月光无影,窗户亦是闭着的,南湘提高手中长灯,居然看见一床榻,依稀还可以看见一个人影躺着。

“谢若莲谢公子?”

南湘本提着灯,此时手下意识的一松,琉璃灯罩落下砸碎在地板上,“哗啦”一声,砸了个稀巴烂。如同溺水之人居然寻到一块浮木,朽不朽先别管,南湘着魔一般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话:“谢若莲么?起来陪我说说话吧,听说你聪明,肯定比我聪明。”

片刻里,帐内响起一声拉长的哀号,声音颇为凄惨。

我有没有说其实谢若莲忙乱了一晚上,安抚众人收信回信筹谋半天,实在撑不住了揉着一双浮肿黑眼直接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换直接躺尸?

我有没有说谢若莲谢公子虽然嗜睡,可也异常容易被惊醒,他是个浅眠的家伙。

我有没有说过谢若莲平生最大的奢望便是睡了一天一夜再接着睡个一天一夜,不吃饭不说话不喝水直接让他睡足了?

我有没有说,平生最恨晚睡最恨傍晚做事最恨睡着了睡熟了被吵醒的谢公子,其实是个劳碌命?

悲惨,真是悲惨。

南湘不知为何,听着这声拉长的哀号心里骤然舒爽许多,虽说依旧笑不出来,却可以稍稍加重语气,重复道,“谢若莲你醒了么?那就起来救我于水火中吧……”

等南湘双眼终于适应了摔了灯以后便一片漆黑的卧室,入眼最最清明的画面是一双眸子,在黑暗里依旧清晰的浮肿和黑眼圈中,因瞌睡而迷蒙的眼睛,以及终于看清楚面前吵醒自己的认识谁后一闪而过的悲愁和哀怨,

——愁啊愁,愁啊愁,他是惹了谁了今天,连觉都不让人睡了都……

第76章 梦好莫催醒,由他自向好处行(二)

一片意沉沉的南湘,僵硬的神色间终于有了变换。她诧异的看着那双正拽着床幔颤抖不已的手,直到此时才感到有些歉然。

她直到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忙背过身去,她也真是个迟钝的主,到了现在才发现跑到别人床前虎视眈眈盯着是多么无礼不像话的一件事,——皇天在上,她真什么都没看见啊,除了一声拉长的哀号,露处的两只哀怨眼睛却像狼一样发着绿光,估计是真睡迷糊了,还有那只青筋几乎要爆出来一般的手……

管它什么历法清誉礼节什么的,谢若莲哪有心情理他那么多,他只顾着死死拽着床幔子想扒起身来说句话见个礼什么的,奈何身子又困又沉重,只有眼皮子还勉强撑着没合上,他再哀号一声,“……困……”,就直接放弃努力,直挺挺的倒回床铺上,噗咚一声,挺尸一般躺了回去。

他连衣服都没换呢,就这一声蚕丝的竹青长袍此刻也被蹂躏得不像话,哪能见人。南湘听见背后响动颇大,仿佛重物落地一般,诧异回头,就见着谢若莲这副模样。

满身褶皱的衣衫凌乱,长发甩脱了簪子散了一床乱七八糟,被压在腿下的被褥跟蛟蛇一样缠着,偏偏还有一叶长袖直接落在地上,露处了一只手来几乎要触地,整个人丝毫和气质整洁不搭调。

南湘即便心情再差,见此情景亦觉好笑,忍不住以袖遮面咂舌不已,以示惨不忍睹之意。

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等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能看着床畔有个小几,她便摸索着走过去,脚边不小心似乎踢到了什么,奈何天黑,她又看不到便没管它。更放小心了脚步,正好有盏灯放在上面,她胡乱摸到旁边放着的火绒,凑过去自己点上灯火。

待她燃起袅袅一盏晕灯,举起来往四周一查望,才发现自己刚才确实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此时正躺在地上碎成了几瓣,不知是一个瓶罐还什么的。

谢若莲见灯火晃眼,忙用长袖遮了眼睛,闭目半响才勉强睁眼,只顺着灯火一脉望去,视线一落又是一声凄惨哀号,他瞌睡醒了一半,声音更凄厉了五分,“我的竹节盖罐!我的三千两银子啊!”

*********

谢若莲背身收拾着地上一团乱,头顶上的天空反常的黑黝黝,好似地底下那落着尘与土的四四方方烧饼样的土地公,地上又像天上月亮银盘碎成了一片片,片片值千金。他小心翼翼的拾捡起碎片中稍微完整点的一块,只觉凌空突然万千的冷箭一般,还没有一支脱靶,全攒在他心口上了,让他心痛万分。

洗砚清灯他们把他的洗盆石碱这些放哪去了?他好歹也得挽救一下,他的三千两诶……

他正苦思冥想心痛钱袋着呢,收拾之余,他顺便想起还有个人在旁边等着,客随主便,居然还毁他家当,此时不折腾何时折腾?头也不回用手往旁边指了指,轻松道,“那旁边有个马扎,王女自便。”

南湘可怜巴巴坐在小凳上,坐直了身子又累,索性靠在背后床板上,身形一下子矮小许多。她看着面前谢公子小心翼翼的用绢布将碎片裹起来,甚至顾不得自己长发落在地上的模样,也是歉疚,“对不住了,哪天我从府里再找出几件东西来赔你好么。”

“唔,我记得前年宫宴上赏下来两个青花盘子,一个山水纹方盘一个麒麟望月凌盘,王女干脆一并给了我算。”

谢若莲真不客气。

他确实不太客气。

寻了个凳子,抱了个靠垫,笑眯眯望着她,这人有了赚头才有好脸色,南湘两个青花盘换他一个马扎坐。

南湘看着面前清秀少年,一瞬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天灰蒙没有亮光,地下王府谢园卧房,也只是一盏晕灯,灯芯微摇,竟让人恍惚以为那股由骨子里散发的清秀随意之形貌正随着灯火摇曳。

南湘梗了梗,又觉得她连面前人物到底是何居心什么来头也不晓得,就来了,也是莽撞。她一向谨慎,今天却接连出现纰漏,她是怎么了……

谢若莲入眼是自己王女左右游移的眼光,几乎可猜出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仿佛觉得面前王女有无限趣味一般,使劲睁开困倦的眼睛,托着腮笑,“王女饿么?”

南湘一愣。

谢若莲站起身来,顺便用手理了理摺印满布的下摆,往床边走过去。他的床极宽大,隐隐散发安神定心的菖蒲冷香,与一般男子熏染的花香十分不同。床三面阻隔,只留一面以床幔覆着,床榻之下是一排抽屉,他弯腰拉开其中两屉,取出一个软檀托盘,几个小食盒,南湘在一旁目瞪口呆,面前这位床底下还能变出如此事物的仁兄,实在是世外高人,高人啊。

心满意足,他正要合上抽屉,又一拍脑袋,只叹自己糊涂,谢若莲不知又从那里抽出一个酒匣,取出一个青玉壶,此时方才是圆满。

“王女渴么?”

谢若莲将小桌取出,放在床上。早说了,他的床极大,仿佛卧房里有隔出了一个隔绝的房间,放下床幔,便是入了桃园的老翁,浑然不知归处。

“王女累么?”

谢若莲先随便去了一棵青色绸带,将一头缎发一系上,再一挽袖子,瞧着愣在马扎上的南湘,轻松微笑。

等南湘坐在床上,谢若莲早捞起了幔子用金钩环住,手中一杯清酒,目可视天外暗沉。触手可及的是绸缎被褥,软玉靠垫,身下是象牙席,身畔是即便微笑也如同清风流水一般的谢若莲。

“今日看不到月亮,实在可惜。”谢若莲一看便知是时常这样做了,此时向外倾斜着身子,仍瞧不见碧空朗月疏星,他遗憾不已,摇头一叹,抬手便一口饮下杯中清酒,模样甚洒脱。

南湘举起杯子闻了闻,只觉一股沁人的甜味,不腻反倒让人满心欢喜,迟疑问,“这是酒么?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