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不止腿根疼,两处腿根连成一片的地方都在疼,疼得他面无血色,浑身发冷。
连昭廷欲哭无泪,“快,快请张老太医……还有,还有,扶我回厢房……”
太子叹口气劝道:“二师弟,既然事出紧急,不如让小师妹帮你看看,小师妹的医术你信不过吗?”
这哪里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连昭廷不理太子,将自己架在两位內侍身上,他一步都不要走了,好危险。
“不麻烦……不麻烦六小姐……”连昭廷清晰地察觉到脖颈上冷汗正往脊背滑落。
连昭廷催促內侍抬他回厢房,他要躺下。
望着连昭廷狼狈的背影,太子苦笑。
“二师弟迂腐,在医者眼中,哪有男女之别。”
太子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酸溜溜的。
当初泡药浴,他被小师妹看得一干二净,这事儿是很羞耻的,若能将小师妹娶到身边也罢,偏偏他那处没有用。
祝妤君未看出太子心中所想,对太子的说法表示赞同。
“对了,小师妹是在吓唬二师弟吗?”太子好奇问道。
“没有吓唬,他再硬抗……”祝妤君浑不在意地撇撇嘴。
太子呵呵笑,小师妹可真是‘冷血’。
“一会我们再去看望二师弟。”
“好,殿下先与我说说爆炸的情况。”祝妤君道。
太子将记得的一一告知,又道:“若能将他们绳之以法,或许可以免去一场混战。”
混战是指二皇子谋反。
祝妤君曲肘托腮沉思,二皇子布置了这么多年,在京中势力极大。
由于对方未露出所有实力,故事情发展至今,与预期的有偏差。
照理解决此事的最佳时机,是二皇子等人开始动手但尚未惹出大乱之时。
狼子野心彰显,皇上绝容不下,而太子和二公子准备万全及时压制,也不会有无辜伤亡。
祝妤君想起藏在北地山林中的硝石。
如此看来,懂利用硝石、硫磺等物引发爆炸的是蔡震元了。
蔡震元有火炮吗?
火炮是她前世于南方沿海看见佛郎机人用的,蔡震元是从南方沿海回来的,如果蔡震元早就与佛郎机人有往来呢?
祝妤君面色凝重,中间有关窍她还没想明白,但京城和城郊必须严查了。
第260章 劝反
邓长诀赶到偏院。
二皇子脸色铁青,指甲用力地抠进靠椅扶手。
蔡震元闭眼坐于下首,神情看似苦恼眉梢却微微抖动,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怎么回事,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邓长诀进正堂,向二皇子见完礼,气急败坏地质问蔡震元。
主意是蔡震元出的,殿下是多么相信蔡震元,才否决掉其他所有人的提议。
现在失手,蔡震元还有脸在他们面前‘闭目养神’。
蔡震元睁开眼,没理会邓长诀。
“算了,事已至此,怪蔡大人无益。舅舅,皇宫里有什么动静,母妃说什么了?”
二皇子亦恼火,可碍于蔡震元实力,不愿与其闹翻。
二皇子本要装兄弟情深,去东宫看望太子探虚实,不想惠宗帝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子静养,是以他为避嫌,干脆皇宫都不进了。
邓长诀回道:“皇上大怒,京兆尹没有查到半点他人谋害太子的证据,微臣离开时,娘娘去御书房找皇上了,并交代大家稍安勿躁。”
“我那大哥真是命大啊!”
二皇子嘴都气歪了,他知道那场爆炸多厉害。
京城百姓间全在传,作坊炸起来时地都在摇,燃烧的火像一条龙直往人身上扑。
“殿下,事有蹊跷,照理不会出意外的……”
蔡震元犹豫着没有往下说。
“蔡大人在怀疑什么?”二皇子问。
“微臣怀疑有人泄露了计划。”蔡震元不甘地说道。
正堂安静下来,每个人面上都露出狐疑和警惕之色。
二皇子摇头,“我相信正堂里的每一位重臣。”
蔡震元道:“殿下误会了,微臣亦相信邓大人、方大人他们,况且若内鬼出在我们正堂中间,太子恐怕早就胜了……微臣意思是下面办事的人,有问题……”
蔡震元出主意,二皇子斟酌确定可行,再交由邓家布置。
蔡震元有安排一名幕僚到邓家,教邓家如何配硝石、硫磺等。
蔡震元接着道:“微臣之所以怀疑,是因为爆炸中伤亡人数太少,少得匪夷所思,少得不合常理……连昭廷武功过人,救下太子性命也罢,为何侍卫和周围百姓无一人被炸死?可见百姓是被提前引开,侍卫则是提前知晓爆炸时保命方法,才全部幸免于难。”
蔡震元向二皇子提议炸死太子,实际上他不打算取太子性命。
在爆竹作坊附近,藏有他安排的高手,随时救太子。
没想到他的人根本无需出手,也没想到伤亡会如此之少。
二皇子视线转向邓长诀。
邓长诀恼恨地瞪蔡震元,暗骂蔡震元卑鄙,有问题也是蔡震元的幕僚有问题,他邓家的手下,没有敢不忠心的。
蔡震元看出邓长诀想法,道:“那名幕僚,微臣不会留,宁愿错杀,也不敢留祸患,坏殿下的大事。”
邓长诀冷冷一笑,“行,我亦会涉及此事的人全部处理。”
“都杀了好,省得留下蛛丝马迹,被人查到。”
二皇子有些焦躁,“母妃命我们稍安勿躁,我们就干等着吗?”
“殿下,我们可以再想想其它暗杀太子的方法。”邓长诀提议。
蔡震元不赞同,“太子身边高手如林,今日之后,保护太子的高手只会多不会少,其它暗杀太子的方法漫说今后,就是今日之前也不可能成功。我们与其一而再地打草惊蛇,不如像娘娘交代的,偃旗息鼓,稍安勿躁,积蓄实力,待时机成熟,殿下一举夺得皇位。”
夺皇位,不是夺储君之位……
“莽撞,若荣亲王以拨乱反正之名,领军入京,该如何是好。”邓长诀反对。
在二皇子面前,他和蔡震元同属武将。
蔡震元的权势、地位是靠真刀真枪在南方沿海打出来的,而他是靠祖荫和家族。
论血脉,他比蔡震元高贵多了,但耐不住蔡震元善战,真到逼宫谋反那一步,蔡震元功劳一定比他大。
“荣亲王府的世子和二公子在京城,荣亲王多少会有顾忌,若荣亲王真的不顾他两位儿子的安危,一定要进京勤王……”蔡震元略沉吟,“瓦剌和青州秦巡抚对北地两面夹击,荣亲王不一定有胜算。”
蔡震元劝二皇子谋反,他要二皇子和太子两败俱伤。
“蔡大人怎知瓦剌会出手?”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方准问道。
蔡震元回答,“准确地说,是瓦剌从未停过手,草原上粮食物资远不如大梁丰富,瓦剌对大梁富饶的土地觊觎已久。论起骁勇善战,瓦剌人不逊于荣亲王,荣亲王在北地二十年,打打停停,一直不能彻底解决祸患,最主要原因是打不过。”
二皇子眼里透出一丝麻木,“大不了不要北地,怎么都比皇位落到太子手里强。”
“有舍才有得,殿下英明。”蔡震元站起朝二皇子一躬身。
邓长诀见被蔡震元抢了先,忙跟上夸二皇子英明。
方准倒是在犹豫,他明白蔡震元和二皇子的意思,以北地为代价,和瓦剌联手对付荣亲王。
舍城池吗,在文人眼里这是耻辱。
方准心下斟酌,北地是荣亲王自治的封地,和天子几乎无关,如此舍与不舍,似乎没差别,何况比起一块北地,二皇子在争储中失败的后果更严重。
于是方准也赞同了蔡震元提议。
“派谁去北境。”二皇子低声问。
没有通商书,私下见瓦剌,被发现是通敌罪。
几人面面相觑。
方准和邓长诀对草原瓦剌是恐惧的。
瓦剌生饮牛血,生食牛肉,长得虎背熊腰,极其粗鲁。
瓦剌蛮不讲理,一有纷争便轮起锤子或狼牙棒,以武力论对错。
像他们这种在京城风雅圈里混的,如何同瓦剌协商?
“若殿下还肯相信一次臣,臣能说服瓦剌联手。”蔡震元躬身道。
“可蔡大人不能离开京城啊。”二皇子道,一旦谋反,他最倚重的是蔡震元。
“殿下放心,臣要留京护殿下周全,不亲自前往,臣会安排一名唤作郭应韦的心腹,殿下大约对此人也有印象,郭应韦自北地跟随臣到京中,有勇有谋,他家在北地原有不少商队,商队与瓦剌贸易往来,家族颇兴盛……可自从郭应韦随臣入京,荣亲王为摧毁殿下势力,毁掉了郭家商队。郭家潦倒,郭家人最恨的便是荣亲王府……”
第261章 误会了
张老太医查看完连昭廷腰背上的伤,端来治内伤的汤药。
“这汤药啊,是君儿开的方子。”
张老太医笑道,他在家听儿子、儿媳说了,连二公子与他外孙女关系不一般。
乍听闻,他吃惊不小,不过仔细一想,两孩子郎才女貌,共同经历许多风雨,最重要的是两孩子皆对太子忠心耿耿……登对!
连昭廷下头隐隐作痛,接过汤药,费力地说道:“哎,又麻烦六小姐了……老太医,六小姐回府了吗?”
“没有,太晚了,殿下安排君儿在宫中住下,明日君儿得空会来看望连公子的。”
张老太医温和地说道,晚辈里他最疼爱祝妤君,连带着瞧连昭廷也愈发喜欢。
“怎么好意思麻烦六小姐来看晚辈……”连昭廷往后略微靠了靠,腰部的痛感猛地加剧,连昭廷龇了龇牙,“老太医,晚辈的伤……”
“哦,治的及时,没事,不会对那有影响,连公子不必担心君儿嫌弃。”
“老太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连昭廷很无奈,老太医每句话都不离六小姐,若六小姐嫌弃他,他反而安心。
“老夫替你治伤,误会什么?早些休息吧,君儿的药好,你身体底子又强,休息三五日,便能生龙活虎了。”张老太医收拾药箱,“老夫明天一早再来。”
“晚辈不能起身相送,还望老太医见……”
“躺好、躺好,外道什么呢,都是自己人,你早点恢复,君儿也高兴。”
张老太医呵呵笑着走出厢房,自从太子解完毒,他心上石头落地,整个身心愉悦起来。
虽然今日太子又遭暗害,但他并没有特别害怕,太子数次转危为安,正说明上苍在保佑太子。
连昭廷怔怔地喝完药,将瓷碗交给一旁伺候的內侍。
他确定张老太医是误会了。
前日离开张家,六小姐的舅舅张大人,看他的眼神也与往常不同。
连昭廷太过烦躁,一时忘记自己受伤,重重地翻一个身,登时痛得嘴歪鼻斜。
连昭廷以为自己要废掉了,下腹却有微热传来。
六小姐熬的汤药起作用了,痛感慢慢减轻,连昭廷的情绪也缓缓恢复平静……
夜深了,伤不痛了,人也很疲惫,可他睡不着。
六小姐是他见过的姑娘里最好的,比他妹妹还好。
他反应不迟钝,他有发觉六小姐对他的包容和关注,要甚于他人。
若前世没有欠下情债,他会心生欢喜,会感谢上天,会渴盼红袍加身的那一天。
可现在他不能当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这些不该有的情绪,他会仔细珍藏在心底。
连昭廷缓缓地呼吸,他能压抑自己的情绪,愿意承受所有痛苦,六小姐呢……
连昭廷忍不住想起老太医说的话。
老太医在他面前都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视他为一家人的想法,那么在六小姐面前会不会也说过同样的话?
六小姐还住在张家,多半天天听长辈念叨。
不行不行,若六小姐不小心当真,最后被他拒绝,六小姐会伤心失望的。
腰不疼了,连昭廷的心开始一阵一阵抽痛。
他决定,哪怕会惹六小姐讨厌,也要尽快与六小姐说明白。
连昭廷直直地躺在床榻上,琢磨解释的措词。
越想脑子越乱,连昭廷气恼的低吼一声,这事儿怎比权谋朝争还复杂,还令人头疼。
……
歇了五日,连昭廷的内伤终于恢复。
连昭廷出厢房去东宫寻太子。
见祝妤君亦在殿内,连昭廷莫名地往后退一步。
太子招呼连昭廷坐下,“二师弟伤大好了?”
连昭廷卧榻休息的这几日,太子未走访老臣,一来惠宗帝不同意,二来没有连昭廷在身边保护,太子心里没底。
“已大好,谢殿下关心。殿下,京兆尹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连昭廷在距离太子不太远的座椅里挑了张距祝妤君最远的。
“京兆尹那,没查出什么线索,至于二师弟伤能恢复这么快,是多亏了小师妹配的药。”
太子见连昭廷愣愣地没反应,提醒道:“二师弟不谢谢小师妹?”
“嗯?”连昭廷飞快地看祝妤君一眼。
“不必了,二公子要谢也是谢我外祖父。”祝妤君淡淡地回道。
连昭廷干笑两声,不敢看祝妤君,继续问道:“殿下,那清查的事呢。”
“父皇命侍卫将京城、城郊都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除那几家爆竹作坊,没有发现旁的地方存放硝石、硫磺。那些作坊也暂时关了,会全部迁到人烟稀少的郊野去。”太子道。
“此次清查,动用了军犬。”祝妤君补充一句,纤白的手指轻轻摩挲茶碗上的浮雕缠枝纹,“殿下、二公子,你们是否觉得蔡震元有奇怪。”
军犬能嗅出埋在地下七尺深的物什,动用军犬仍没查到,那便是真没有。
“蔡震元是二皇子一党,帮二皇子出谋划策,没有奇怪啊。”
在与祝妤君的几次交谈中,太子知晓爆炸多半是蔡震元出的主意。
连昭廷若有所思,“蔡震元知道爆炸的配比,会不会也知道火炮……若知道,那蔡震元对二皇子不够尽心和忠心啊。”
“火炮是什么?”太子问。
连昭廷解释了一番。
“那火炮会不会藏在更远的地方。”太子道。
祝妤君摇头,“再远就超出二皇子掌控范围了,二皇子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