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皇上保护动不了,但要刺杀出行在外的张老太医却容易。
皇上干脆将张宗简等一众詹事府官员全部罢免,让世人以为张家落败了,借此迷惑某些人,并掩饰张老太医行踪。
连昭廷儿时曾不解皇上为何不彻底解决掉对太子有威胁的人。
他没疑惑多久便明白。
后宫、朝堂,十之八九的人对太子有威胁。
皇上再疼爱太子,也要稳固江山,也需要人来继承皇位。
若太子治不好,对太子有威胁的二皇子、三皇子……皆可能是储君。
记得大哥回北地成亲时,父王曾将他们兄弟二人叫去书房说话。
父王要护太子,并非因为太子与他们关系最亲近,而是因为父王熟悉太子的品性。
太子小小年纪便有宽广的胸怀,心存大义。
将来太子即位,乃天下苍生之福。
至于与太子年纪相仿的二皇子、三皇子,一个阴郁一个多疑,两位皇子的母家皆充满野心,一味扩张势力。
皇上为平衡,多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二皇子一派的实力,已能撑起野心,胆子更大到对北地下手……
连昭廷靠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地继续读信。
信的后半段,张老太医提到至北地的目的,他要找一人。
那人姓李,被称为神医,在南方沿海一带颇有名。
张老太医还说起一件奇怪的事,他是从岭南一处渔村得知李神医存在的。
渔村曾染瘟疫,李神医查出瘟疫源于海中一种贝类,配出治病的药方,救了全村。
除了瘟疫,老太医不断地听到关于神医其它的救死扶伤事迹。
照理记忆该越来越深刻,可不知为何,从三月起,每过一天,他对李神医的记忆就会模糊一点。
不止是他,保护他的侍卫、当地村民亦是。
甚至有村民前一天提起李神医,第二日便再想不起,一口咬定此人未曾存在。
张老太医怕自己也会忘记,用笔纸记下来。
当渔村村民对李神医的记忆完全消失时,张老太医也离开了。
他先在岭南和福建寻找,而后到江南,好不容易打听到李神医往北方去了。
张老太医之所以没有立即赶来,是因为他听说江南有一位药农,藏有不少年份久远的药材和奇方子,要去拜访一二。
“李神医吗?”
连昭廷挠挠头,他也没听说北地有这般人物,至于张老太医的记忆渐淡,则令连昭廷担忧。
张老太医该不会是年纪大了生病了吧,倘若老太医真的什么都记不得,李神医又是不复存在的,太子该怎么办。
连昭廷准备先安排人在北地悄悄地寻找李神医。
寻找动静不能大,否则被京城听到风声,李神医会有危险。
……
东府郭氏怨恨祝祥茂,也怨恨娘家,气得病倒了,祝祥茂看都懒得去看一眼,只每晚睡在新纳妾室的屋里,享受温香软玉。
郭家那边没有为难祝祥茂,毕竟妾也是郭家女。
至于郭氏受冷落……郭大老爷在京城,没空搭理芝麻蒜皮的小事,郭二太太心里膈应,过府不痛不痒地说了祝祥茂两句再不肯管,剩下郭二老爷,可是亲眼看见自家妹妹将祝祥茂抓到满脸血的。
郭氏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当哥哥的都害怕。
趁旁支郭四婶开闹之前,郭家二房拿一千两打发她,并告诉她郭惜容在祝家每月银钱少不了,到时该发到郭惜容手里的银钱,郭氏会直接交给郭四婶。
郭四婶勉强答应下来。
没几日安阳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天地狭窄。
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躲在屋里烤炭笼,街道和铺子跟着冷清下来。
王府外安静的长街忽然响起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铁蹄踩碎石板上薄冰,溅起光亮,绵延一路冰沫子。
到大门外,连丹玥丢掉辔绳,飞身下马,潇洒地扯开雪狼皮毛做的围脖,大步进府。
叫来连昭廷一起去正堂,向父王汇报边境兵务,以及蔡震元一万兵士的情况。
汇报完连昭廷又陪连丹玥去看望王妃,路上连丹玥随口问道:“我让人送回来的鹦哥呢,你有没有照顾好它,我瞧鹦哥机灵,准备送给妤君添乐子。”
第168章 改变
“不行不行。”连昭廷头一阵痛,那只成日骂人蠢货的粗鲁鹦哥丢在府里就罢,怎么能送给六小姐,凭白污六小姐耳朵。
连丹玥奇怪地看连昭廷,“为什么不行?鹦哥聪明,会学人说话,还看得出谁是傻子,你听到鹦哥骂人蠢货了吗?”
连昭廷:“听到了……”
“骂你了?”
“没有,骂的崔元靖。”连昭廷撒谎很心虚。
连丹玥点头,“是吧,崔元靖是个傻子,鹦哥聪明不会骂错的。”
“呵呵,倘若鹦哥骂错,一不小心骂了六小姐,岂不辜负妹妹好意?”连昭廷努力争取。
“瞎操心,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
连昭廷:“……”
看过王妃,连丹玥到连昭廷的院子提走装鹦哥的笼子。
从暖房出来,鹦哥被一阵晃动,扑棱起翅膀,张口要骂,歪头一对绿豆眼发现提笼子的是连丹玥,登时转了风向。
“将军,将军,大英雄!”
连丹玥满意地点头,同连昭廷道:“你看,是不是很聪明。”
连昭廷除了呵呵笑,能回答什么。
不过祝六小姐又不是将军,估摸也会被喊成蠢货吧,不忍听,不忍听……
为了给好友惊喜,连丹玥写信让六小姐明日留家中等她。
连昭廷厚着脸皮跟了去。
……
小张氏已将西府府邸物什备齐,周嬷嬷则从庄子和人伢那挑选了仆僮、仆妇、丫鬟。
祝妤君干脆在新府招待贵客。
西府府邸原本就宽敞大气,主道铺磨花纹的青石砖,道路两旁栽高大槐树。
每一处庭院修葺完又各有特色,东院松柏沐雪苍翠,正堂牌匾上青松二字出自祝祥渊之手,刚劲豪放,西院栽竹,南园暖房养花,北院则修了校武场和练马场。
西府和东府之间破败的高墙也让工匠重新修了厚厚一道。
府邸里最用心和别致的要数祝祥渊的书房。
跨入白玉石雕成的祥云纹月洞门,别有一番洞天。
书房用三间厢房通连,每一间在不同方向上朝外开菱花隔扇门。
左侧书房有两面大书架,摆满祝祥渊的藏书,从门出去,有条小道,直接到曲水流觞和赏枫亭。
右侧门外是一小片芭蕉林,窗棂不远处停一张矮塌,矮塌上垫浅青色云鹤纹软褥,扶手上还随意地搭一柄羽扇,逢落雨,祝祥渊靠在矮塌,可以清晰地听见雨打芭蕉,清楚地看见芭蕉叶溅起雨滴。
正中间的书房最大,里面清一水花梨木桌椅,书案上摆放红木笔架、青玉镇纸、青花瓷笔洗等物,是祝祥渊作画写字之处,书案后方有扇小窗,半透的窗纱摇晃婆娑竹影。
书房正门出来,是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空地上许多祝祥渊亲自到瓷器铺挑选的花盆。
待季节合适了,祝祥渊要亲手栽种兰花兰草。
祝祥渊曾四处答应给人留院子,不过他与小张氏住的嘉涵院,距书房还是最近的,不几步即可走到。
祝妤君的闲听居与祝妤桐的晓风院则挨在一块。
小院亦精致,叠山理水,冬日白雪落下迷迷蒙蒙地遮一道,待到来年春日再繁花似锦。
……
祝妤君接了连昭廷和连丹玥进府,外头风凉,带二人略逛了逛,便去闲听居的小花厅。
“妤君,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连丹玥两口吃完大碗装的杏仁酥酪,提起盖一层棉布的鸟笼。
“是小鸟吗?”祝妤君笑问道。
“对,不知为何没动静了,早上还挺闹腾的。”连丹玥说完掀开棉布。
祝妤君简直不忍心看。
鹦哥翅羽结一层霜,脑袋几乎要缩进小小身子里,这是冻僵了。
花厅里烧了地龙,祝妤君又让春桃拿碳炉子来,希望鹦哥能活。
“府里还好好的,出来没一会怂成这样。”连丹玥一脸嫌弃。
“鹦哥不耐寒的,在北方,到了落雪天,得养在暖房的。”祝妤君解释道。
不负众人期待,鹦哥羽毛上白霜很快化掉,抖抖身子,顽强地活起来,圆溜溜的脑袋伸出来后直接转向祝妤君,尖喙张开。
要骂人了,连昭廷端起暖呼呼的小瓷碗,他对鹦哥这动作熟悉。
“仙女、仙女!”
连昭廷:“呵呵。”
“竟然会说话,好有趣。”几位丫鬟也围上来,揉碎松仁喂鹦哥。
鹦哥一张鸟嘴简直像灌了蜜,仙女仙女喊不停。
祝妤君笑得开心,显然对连丹玥送的礼物满意。
麦冬笑道:“以后小姐去药铺,屋里放只鹦哥留下的奴婢就不会冷清了。”
祝妤君向郡主道谢。
“你我之间还用言谢?”连丹玥见鹦哥不停地朝祝妤君蹦跶,将笼子推到一旁,“妤君我与你说说边境的事。”
要谈正事,祝妤君让麦冬将鹦哥带去另一间暖房,春桃和香巧替三人重新倒一杯热茶主动至廊下守着。
祝妤君发现连昭廷在鹦哥被带离时微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什么缘故。
连昭廷嘻嘻哈哈地活跃起来,先才他隐匿气息,装成隐形人,生怕鹦哥扭头喊他一声蠢货,害他在六小姐面前丢人。
“妤君,蔡知府安插的人我处理了,还严刑拷打了几个,目的确实是分裂我们亲王军。”连丹玥生气道:“没有亲王军,蔡震元以为凭他那点本事能挡住鞑子?”
祝妤君无奈道:“对于京城那些人来说,没有荣亲王府,顶多丢掉一块北地,可若拿不到皇位,便是丢掉整个江山……不怪他们目光短浅,他们只是心里没有苍生,仅有私利罢了。”
连昭廷抬头看祝妤君,有些惊讶,六小姐的那句话,父王也说过,所以二皇子、三皇子皆没有资格当皇上。
“可不是……”连丹玥蹙眉沉默片刻,问道:“蔡震元埋的根被挖掉,他得不到军中消息,很快会察觉,妤君认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接下来会怎么做,祝妤君还真不知道。
与前世相比,她的介入已令事情走向完全改变,不过她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二公子、郡主,你们京城里有消息吗,太子现在身体怎样?”
第169章 太子
北地已发生改变,不知京城那头会不会也起变化。
若没变化,那么蔡知府会以北地有能疗伤祛病的温泉为由,说服皇上送太子来北地。
连昭廷眯了眯眼,太子一事太敏感,没有立即回答。
连丹玥却是打心底里相信祝妤君,直接道:“有,我大哥在京城,京城其他消息大多数能知道,唯独太子,太子被皇上保护得非常严实,除非父王亲自前往京城,否则旁人既见不到太子,也探听不到关于太子的消息。”
连昭廷无奈地看连丹玥一眼,“当初太子中毒,皇上震怒的消息传遍天下,想必六小姐也有耳闻……太子的情况从来都不好。”
这几月连昭廷一直暗暗在京城中增布眼线,那些眼线连他大哥都不知晓。
“皇上很疼太子?”祝妤君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连昭廷点头,“皇上和太子之间有父子之情。”
皇上、太子本就为父子。
连昭廷看似说了一句废话,但祝妤君明白,宫廷之内因皇权一项,所谓夫妻情、父子情早已被欲望浸染得淡漠。
祝妤君低头沉默,既然皇上疼爱太子,将太子保护得如铁桶般严实,为何会听信蔡知府说法,冒危险和寒冷送太子来北地。
北地确实有温泉,温泉也能治疗不少病症,但是解毒,祝妤君还真没听说。
所以太子会来北地,唯剩一种可能。
太子的身体状况到了今年冬日,已相当不妙,不来北地也仅是死路一条。
如此,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前世太子到北地很快就不行,不知王府从哪里知晓李神医的存在,满城粘贴寻人榜,王爷甚至亲自入深山密林,可惜没找到人。
祝妤君后来拜李神医为师,但也不知李神医之前在何处。
除了太子外,皇上的身体状况同样令人担忧……
“六小姐在想什么?”连昭廷挪了挪,试图靠祝妤君近一点。
祝妤君摇摇头,她的猜想还不能说。
“妤君,你也懂医术,要不我和父王说了,让你替太子看看,我护送你进京。”连丹玥道。
祝妤君没有反对,但她没见过太子,未替太子诊过脉,不敢保证能治好太子。
“会很危险。”连昭廷反对,“京城不比北地……等一等,等见过张老太医再决定。”
北地有荣亲王军,京城仅有一些暗卫,如果二皇子要动手,连丹玥功夫再高,也逃不出他们之手,至于祝妤君不会功夫,更不用说了。
“六小姐也知老太医要来北地吧。”连昭廷看向祝妤君。
张老太医暗中寻治病方法是秘密,与王府有消息往来是秘密,但看望自家人不是秘密。
“是的,幼时见过外祖父,许多年过去,我几乎忘记外祖父是甚模样了。”祝妤君捧起茶碗,温热透进手心,“二公子似乎与我外祖父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