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月楼不知道她说的两辈子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听她说遇到他很好时,眼里闪过一簇那微不可察的光芒。
他语气坚定地应了一声:“嗯。”
她说是值得的。
那一夜月色朦胧,酒意微醺,人影成双,两颗心靠得极近,难分难舍。
…
这场乱七八糟的庆功宴过后,穆见愁似乎就真的很少在叶宁跟前晃了。
他还真像是遵循某种约定那样,疯弱伤残联盟解散,随时准备分道扬镳。
穆见愁老老实实地疗伤,然后便收拾包袱,干脆利落地离开。
天下宴席总有散的时候。
临走那天,穆见愁还是来道别了。
他别别扭扭地来到叶宁面前,还是从前那个拽上天的鬼样子,丢了一个不知是什么丹药的瓶子给她。
叶宁有点意外。
穆见愁哼了一声,道:“伤筋动骨可用它,对于你这种不能打又不抗揍的人很有用,老子用不着,便宜你了。”
叶宁接过东西,有些无言以对。
她就不懂明明是特意准备的,为什么非要刺人两句才送得出去?
穆傲天你这样真的没对象的。
看到叶宁这表情,穆见愁顿时就不高兴了,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你突然知恩图报,有良心了。我在感动。”
“……”
穆见愁但凡是打算郑重其事地对叶宁说点话,他都能被她气得头顶冒烟。这种情况下,什么告别的话也就说不下去。
两人你一句挖苦我一句讽刺,到最后都没有半点老友惜别的感觉了。
穆见愁吵不赢,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叶宁简直哭笑不得,不过她没有阻拦他离开。只是在他临走前,她摸了一袋装着红骨粉的袋子,给作为交换,给了他。
“礼尚往来。这个东西是令泽磨的,当时本来就是给你的,你非不要,现在就算是我送你了。嗯,是信物。”叶宁语气有点惋惜,随后她又无奈地笑着说,“虽然是借花献佛。”
可惜令泽人已经不在了。
穆见愁表情嫌弃,道:“谁稀罕。”
“麻烦。”
说是这么说的,但他也没有把东西直接扔了,而是粗暴地揣进了袖口里。
他们最后也没说什么,穆见愁就潇洒地离开了,天高云淡,各自离去。
叶宁煮了一壶茶,坐着椅子上看外面的天,莫名有种人走茶凉之感,她幽幽地叹息。
这世道变了,连穆傲天都变得有人情味了……
叶宁心不在焉地吹那热茶上面的雾气,刚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狠狠地砸了下来。
她吓了一跳,自然而然就被呛到了,咳得昏天暗地。
叶宁缓过劲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原本被放在灯架上的光团掉了下来,它飘到了木桌上。
它的光芒很刺眼,仿佛是自带攻击性,只是那光刺有点像玻璃极易碎裂,所以有点外强中干的样子。
叶宁神情绷紧,她一动不动,本来是打算静观其变的。
不想那光团却是自己挪到了茶壶边上,动静颇大,它猛地碰碎了自己身上的光刺。
这还不够,它还试图将自己整个栽进炉子里,它大概是收敛不了身上的光刺,要跳进去的时候光芒大盛,几乎是要挤爆这个炉子!
叶宁大吃一惊,伸手阻拦,道:“诶等等!”
她伸手想把光芒弄出来,但是在她碰到这个东西之前,她的手就被按下了。
闻月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将那光团给拽出来了。
他将其放在手里,那光刺是真的扎手,他的指缝很快就流出了一丝血。
叶宁惊愕,道:“你流血了。”
闻月楼应了一声,却没松手。
他沉冷的目光停留在光团上,突然说了一句,道:“它快不行了。”
“啊?”叶宁跟不上他的思维。
闻月楼面色淡漠,问她:“救不救?”
叶宁神情茫然,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咽了下口水,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难道……这是择无仙尊的魂魄吗?”
闻月楼‘嗯’了一声,说道:“最后一缕魂魄,被封了咒术。放任不管,它会消失。”
他到时已经晚了,令泽已经自毁元神祭天,魂飞魄散。
天裂的缝隙黑不见底,凶险非常,在最后关头,是这一缕残魂光芒助他完成了最后一击。
所以闻月楼离开时,便拽了那一缕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残魂,带了回来。
他将它带回来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太多,心里想这么做,就做了。
他本想放任不管,看看它能不能自愈的,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不行了。
叶宁一听会消失,心里就紧张起来了,忙问道:“那怎么办?”
“送它该待的地方。”
叶宁对上了闻月楼的视线,没说话,心领神会。
救队友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
江寒离这辈子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闭关的时候被人踹了静关门,对方还是大摇大摆前来的闻月楼。
凌霄宗内无人能拦得住这魔头。
此时的江寒离尚未痊愈,面色青白,惊怒之下他还是勉强保持镇定,冷道:“你想要做什么?”
闻月楼没回答,眼神清冷,他将那光团扔给了江寒离。
他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们凌霄宗通晓结魂之术,派上用场了。百年后断婺崖大概会开一株往生花,用以结魂,大有用处。若感怀你们的择无仙尊大恩人,就别光顾着塑金身给死人上香供奉,做点有用的。”
江寒离怔然,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闻月楼说的话,意识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急忙灵力护住了那支离破碎的光团。
这是本已殉道的择无仙尊的一缕残魂。
“你……”江寒面上惊疑不定,他还想问什么,但是闻月楼交代完后,就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寒离恢复如常,他面上的神色有些隐忍,最后没能忍住,就开口,道:“师妹……叶宁呢?”
闻月楼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寒离微窒,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们如今是正邪两道,他当日放言与叶宁恩断义绝,他们已是形如陌路。
江寒离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嘲弄,他极力强迫自己冷静,平复了心情。
他语气有些艰涩,道:“叶宁跋扈任性,若要她平安无事,务必看着她一些。我知道我并无立场多言……”
“嗯。知道就闭嘴,我不想听。”
“……”
魔鬼让人死心就一句话。
彼时,在凌霄宗的另一边。
叶宁没跟闻月楼上主峰,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去了她原本待的清云峰,是想缅怀一下过去颓废的日子。
叶宁没有想到会遇上牧重云,把她吓得够呛。好在牧师兄仗义,没对她喊打喊杀,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藏人。
宛如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大哥。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牧师兄虽说不靠谱的时候居多,但他一直都将她当作自己人,某种意义上,却是个最可靠的人。
叶宁心里很感动。
“你现在是人是魔?”
“……人吧。”
牧重云凉凉道:“你身上有一丝魔气。”
叶宁一愣。
而后,牧重云深深地看了眼她的头发,就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懂我懂。你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必瞒我。”
叶宁:????
等等,牧师兄你又懂什么了?
牧重云还是那个热心肠的牧师兄,掏了很多私藏的东西硬是塞给了叶宁,说是给她傍身。
叶宁实在是承受不住这厚爱,就趁牧重云没发现,偷偷溜了,东西都没带走。
没多久,她就碰见了别人,不过那都是她并不相识的外门弟子,还有几个别的门派前来修行的妙龄女弟子。
叶宁被那几个欢声笑语的女孩吸引了注意力。她最开始留意到这几人,是因为她看到了有一人梳了别致的头髻。
当然最特别的不是头髻,而是上面那一支让她隐隐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金簪子。
叶宁没走正门山路,她走着自己的小道,听着那几个姑娘的笑语。
她漫不经心地走在山路上,听到一半,脚步突然就停住了——
修界有一种很接地气很通俗的风俗。譬如那女孩金簪绾发,族徽为印记的金簪是情定之物,女子梳起鬓发,是两相情愿束缚之身。
是嫁人,定终生的意思。
叶宁怔怔然,小心翼翼地去摸自己的头发,她摸到了闻月楼那时莫名其妙送她的那支金灿灿的簪子。
心动,怦怦然。
可能他当时不是心血来潮——
叶宁忽然就明白牧师兄刚刚为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她的头顶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四下无人,她的脸不由地红了起来。后知后觉的浪漫仿佛一下就将她整个人扑灭了,整颗心都变得酸软无比。
闻月楼你都在悄悄地干了什么啊。
一阵山风卷着青草花木的冷香而来,叶宁觉得她鼻子都酸了。
叶宁坐在松石上等人。
没过多久,闻月楼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看到她吸着鼻子,眼尾有些泛红,面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叶宁摇了摇头,她没说话,闻月楼眉头皱得更紧。
叶宁就笑了,“就是等你太久了。”
闻月楼不信,问:“眼睛怎么回事?”
“被幸福的光芒闪得想落泪,控制不住。”
“……”
闻月楼听不懂她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但是他也没有反驳追问。
因为下一刻叶宁就扑到他的怀里,笑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闻月楼抱稳了她,弯唇笑了,道:“嗯。”
回去吧。
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宁:好俗,我好喜欢呜呜呜
.
闻月楼:我或许是个很传统的魔?
(又迟了不好意思,大家晚安,大结局就在下一章啦~【面带笑容安详躺好】)
第80章 你我天造地设
叶宁和闻月楼一起离开。
江寒离那天还是不动声色地出了关, 他站在崖上,远远看离开的两人,神情默然。
牧重云来到他身边, 面色有点犹豫,便道:“师兄,人各有志。师妹……叶宁她自己选了这条路, 师兄你就不必再多忧心了。”
江寒离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他远远地看向远处的山峰,只是突然道:“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牧重云一愣。
他道:“不会。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说的也是。”江寒离兀自轻笑了一声, 压下了眼里那一抹淡淡的愁绪,冷道:“凌霄宗没有叶宁这个人,以后再见就是陌路人了。”
牧重云点头。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师妹早早放下了是好事,如今江师兄也放下心结了,这对两人都好。
不知道为什么, 牧重云在很早的时候, 就有预感他们两人是走不到一起的,总有一种会玉石俱焚的毁灭感。
有缘无份的最终相背而驰, 最好的局面大概就是各自安好, 互不打扰。
江寒离转身离开。
牧重云想到了什么,有点尴尬, 便道:“师兄,还有一件事。那个,紫南山那边传书说是白姑娘伤重, 求助师兄……”
择无仙尊牺牲, 闻月楼舍了缔魔印将缝隙封死,天裂已灭,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闻月楼作为主力不可避免地身受重伤, 白翎翎和江寒离同时坠入裂缝中,自然也不能幸免。
所以他们伤势都不轻。
撇去闻月楼这个魔头胡作非为的操作不谈,他们两个仙门正道投身在天裂缝隙里,不惧生死苦苦打下了一场恶战,明面上,他们两人才算是真正救世之人。
江寒离听到牧重云的话后,微微一顿。
“请万药宗师叔下山去一趟,代我问候,今后你不必辗转传话。”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声音沉稳而冷静。
牧重云一愣,那是白姑娘的亲书请求,他以为江师兄怎么也会亲自去看望的。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世上的缘分爱恨最是扰人,也最让人猜不透。
叶小师妹在这乱局中抽身离开,无人阻拦,明明是好事,不想斩断了乱麻后,最后江师兄和白翎翎
竟然是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