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小国师》TXT全集下载_4(1 / 2)

小宫女撇了撇嘴,怏怏走开。

定安攀在槛窗上,春风拂面,少了前几日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凛然,多了些温润。她手里捧着那帖子,阳光懒懒照到半个偏殿来,她微阖着眼,默念着帖上的字。

含章殿素日死气沉沉,不说外头,就是殿里的也没几个有精神头。今日却大不相同,院中宫女内侍,皆是忙的忙,张罗的张罗,同她问安也不再一味的敷衍了事。定安看得好笑,静竹进殿来要替她更衣去上早课,见她这一副样子,忙是过来放下窗罩。

“这当口风大,殿下才好不多久,没得坐这里,也不怕再复感了风寒。”

“我瞧着他们倒与往日里不同。”定安站起身来,一面由着静竹替自己换身衣裳,一面笑说道。

静竹将宫绦系好,随口说了句:“哪能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殿下得了赏,他们上赶着来,想着落个好罢了。”

平日都是个顶个懒散,干个活能推脱三遍的主儿。

定安一怔,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要我说,那位谢小公子当真是个了不起的。”经此一事,静竹倒对谢司白再不敢小看,“一局棋走到了死路,也是硬生生叫他

给盘活了。”

定安笑了笑,却是没说什么。

乘轿撵去了国礼院,上头的人比下面要端着,自然不如此处没个体面。况且定安才得了好,大多持观望态度,倒是没几个主动来递帖。一日风平浪静,甚是无碍。唯一有恙的是清嘉告了假没来,这对定安来说反是好事。

至日头下学回了含章殿,陆陆续续有十二监里头的宫人求见。赔罪的,请安的,送礼的,讨眼熟的,好不热闹。定安自来不会处理这种事,全权托给了静竹,自个儿躲去书房用功。

等静竹一件件处理好了,方才姗姗来迟,笑说:“殿下倒是自己跑这儿来躲清闲,留我同那些人周旋。”

定安见她,笑道:“姑姑能者多劳,不为过。”

“殿下从哪儿学来了这些浑话,净是打趣人。”静竹也是笑着摇摇头。她一早让人在小厨房煨了百合银耳粥来,定安不喜甜食,没喝几口就放下。

静竹清点起单子,定安从旁看了一眼,似笑非笑:“人人都说得了势是好的,原是如此,我也算是见识一番。”

她虽这么说,话里却没多少欣喜,反而凉薄得紧,不大像她这么个年纪该出口的。

静竹一惊,忙住了手:“殿下这是怎么了?”

定安没看她,只是盯着那堆收在墙角的各色锦盒:“可是各监司送了来的?”

静竹瞥了眼,点头:“总不过是那些人。”

先前病时受到的种种冷遇,忽然隔了很远,让人生了疑心,恍惚着像是不曾有过。

定安心下不起波澜,目光静静的。静竹以为她年纪小,心中难免有龃龉过不去,于是开导她:“殿下也不必想这些。不过是些讨生活俗人,要来就让他来,要去自让他去。殿下做好自己的,无需介怀。有句话不是叫做宠辱不惊?殿下不在意了,那些人行事又有何妨。”

定安笑起来,眉眼弯弯,一点晦涩也不见:“姑姑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

静竹看她这样,哪能不知她这样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静竹无奈地摇了摇头,半是心疼半是怜惜:“殿下未免太懂事了些。”

定安不以为意,笑了笑,没再接话。

第10章 、10

自那日过后,邵太后又陆续见了定安几次,每次不过闲闲坐一坐,说说话。上了年纪的人喜静,不大爱闹腾的活计,定安又是跟着陈妃在含章殿静惯了的,一向耐得下心。若有时邵太后说着话睡去,她也不惊扰,仍是坐了一边,或看书或习字。邵太后爱极了她这性子,越发的与她投机。

定安一夕之间从无所依傍倒成了邵太后中意的孙女。阖宫妃嫔眼热归眼热,到底是定安身后无人,即便宠一些也无伤大局,没人为着这个给她暗中使绊子,反而上赶着同她交好。往日门可罗雀的含章殿一去不返,定安并不因此生了倨傲之心,从前如何,现在仍是如何。

久了连邵太后都怜惜起她:“不过半大的孩子,行起事来却是稳稳当当的,也从不与人交恶,受了委屈仍是自己扛着,不露半点风声。”

习秋道:“小殿下自小跟着陈妃,冷脸子是受够了的,因而养成了这副性子,倒是可怜。”

只有一次,是皇上来寿康宫,恰巧定安在这儿。皇上见着她的面,倒是愣了下:“你是哪一宫的?”

这话问得唐突,近乎是无情。上首的太后抬了抬眼皮,处变不惊,只伸手让习秋扶着自己坐起些,慢悠悠道:“你越发糊涂了,她可是你的十六帝姬。”

定安跪下来行礼。永平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免了她的礼。

许是闹了这出岔子,皇上没再多待。他走时连一眼都没看定安。

皇上走后,邵太后将定安叫到自己身边,抚着她的手,说了些体己话,方才问:“好孩子,你可怨你父皇?”

这话也只有太后能问出口。

定安说不出违心的话,她迟迟不语,最终只是低下头去。

邵太后难得动了些恻隐之心,她没再说旁的,赏给她些小玩意儿,就让定安先回去歇着了。

定安一走,邵太后靠在榻子上,手中捻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面上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

“那孩子,当真是像极了陈妃。”邵太后悠悠道,“若真是放得下的,何须如此。”

习秋素来体恤太后心意,如今也是摸不清这门道,迟疑着问:“

娘娘是觉着那小殿下……”

“同她有什么关系?”邵太后笑了笑,用手支着额角,“她可怜见的,被迁怒至此,才是真正无辜。”

说着,邵太后略略睁了眼。习秋未语,殿中清静,依稀闻得见与寿康宫相近的大昭寺传来阵阵诵佛声,清音悠远。

“无辜,这宫里又有几个无辜的。”邵太后笑起来,无端端记起些从前的事。那些事她自成了太后就再没想起过,也不知现在是怎么了。

习秋替她加了件遍地金花样子的夹衣:“娘娘好好的,怎么又说这样丧气的话。到底年岁大了,安心静养即是。他们如何,自有他们的福分。”

邵太后拍拍习秋的手:“就你是个肯体谅人的。罢了,今日之事你替着本宫打点下,莫要将这事传出去。宫中一个个的虎视眈眈,别被她们抓到了又来横生枝节。”

习秋应了是。

回去的路上定安心神不宁。路过长街,尚且还远,有宫车辘辘的声响传来。宫人们停下行礼,直等着那声音从巷口远去了才起身。定安甚是好奇,问了句:“那是什么?”

静竹不在,司琴上前一步来同她解释:“那是鸾驾,应是陛下召见哪位娘娘了。”

定安想起刚才的事,略垂下眼睫。司琴没跟着进殿,不知先前的事,以为小殿下是想起陈妃娘娘触景生情,不敢再多言。

定安这日是格外的沉默,除了习字就是小睡,也不同旁人说话。静竹知她定有心事,私下拉了司琴问道:“方才去寿康宫,可遇着什么事?”

司琴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有规矩,小殿下在殿里侍奉,我们自来是不入内的。”

“那是有什么人在了?”

她这么一说,司琴倒是想起来:“陛下来过,可没多久就去了。”

正是这一庄了。

静竹心下明了,面上却不显露本分。她细细叮嘱了司琴一些话,才让她下去。司琴走后,静竹又去小厨房命人温了碧粳粥与一二清淡小菜,放在攒盒,提着进了偏殿。

定安靠在葱绿撒花的锦缎软塌上,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暗银莲纹的薄夹衣。这样的天气倒是不畏寒。她正捧着那张从帖看,听到门口声响,将帖子叠起垫在引枕下,抱着双膝坐起

来。

“殿下好用功。”静竹笑她,才忙忙将吃食摆了一桌。

定安看得茫然:“不是才吃过了吗?”

“殿下各样都尝了几小口,哪能吃得饱。现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殿下多吃些不为过。”静竹边说着,边并退了殿中其他人下去。她给定安斟了满满一盏的碧螺春,道,“外头新贡的,正是好滋味的时候,殿下尝尝。”

定安没什么胃口,不过先前没怎么吃,现在倒是觉着有点饿了。她用玉箸夹着尝了鲜,就着那碟萝卜条将就着吃下小半碗粥。

静竹等她吃完,服侍着她漱口。差不多到了就寝的时候,静竹先替她铺了床,才提着灯在外榻坐下。

“殿下有没有旁的话要对我说?”

定安闻言掩下手中的书卷,只露出一双眼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明澈清晰,一尘不染。

她问:“姑姑听说了什么?”

“没听说,只不过小殿下今日倒比往日寡言些,我想着定是有事发生。”

定安笑起来,左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她本粉雕玉琢生的可爱,这一笑更是云开雾散,

“姑姑。”定安用书册掩在自己唇边,没有接这话茬,反问了另外的问题,“母妃当初为何要进宫中。”

静竹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提这茬。

定安微垂下眼。陈妃在时从没和她说过先前的事,定安自懂事起含章殿形同冷宫。既然如今不复相见,当初又如何会在一起。

静竹安慰不得,手下抚着描红梅的纱灯罩子,片刻,勉强笑了下:“殿下是难为奴婢了。我自来娘娘这处,娘娘已是一宫主位。若是香尘姑姑还在,许是能讲讲从前的事。”

“静竹姑姑来的时候,这里是何等光景?”定安抬眼看她。

何等光景?

静竹想着,恍然间又回到了当年。含章殿还不是人人厌弃的地方,宫人们争破了脑袋抢着要进来,都说在含章殿得一道差,胜过外头数百年。漂亮话都说尽了,曲终时人方见得散。有门路来的大多走了,除了静竹几个死心塌地,旁的多是无法才留下。

静竹不觉伤感,她眼下隐约泛了泪:“当年光景,自然是好的。”

“那为何又成了现在这般?”

“君恩莫测,不过有时聚

散。”

有时聚散。

定安默念着这四个字,可她年岁到底小,虽心性早熟些,也不能尽体会其中深意。

“殿下可恨娘娘?”

定安惊讶:“为何这样讲?”

“不恨就好。”静竹替她把裙摆敛好,说的却是另外的话,“我原担心殿下见过了外面的模样,生了比较之心,难免会责怪娘娘不争不抢,安于一隅。”

“怎会。”定安怔怔,“怎会。”

她母妃定是见过了盛世的景致,因而见过了,不稀奇了,也就不想争了。

许是如此罢。

与静竹说了这些话,定安心下好受些,也不如先前郁结心头。静竹服侍着她歇下,一日无话。

第11章 、11

定安原以为太后会因着这件事心生隔阂,渐渐远了她,没想见邵太后反是更加宠她起来,有的没的总会叫她到寿康宫一趟。只是自那日后,定安再没在寿康宫见到过她父皇。

倒是她时常会在国礼院遇到清嘉。清嘉病好后也不知为着什么缘故,性子收了些,不再同以往处处针锋相对,但到底免不了素日的冷嘲热讽。有时半道上轿撵撞了,清嘉也总是趾高气昂的一个。定安从不与她争,只默默退让。清嘉偶有言辞间的厉色,不及要害,定安亦是不曾理会。久而久之清嘉找她麻烦的心思淡了不少,也懒得再关注她。

这些事旁人不知,跟在定安身边的司琴却是一清二楚。看得多了,连她也觉着小殿下的脾气好得过了头,不免劝道:“十五帝姬也甚是欺人,殿下好性子,也该稍稍去太后娘娘那儿提点一二句,免得再像前一朝在仪门那样。”

定安道:“她收敛不少,我又何必惹起事端。”

司琴压低声音,语气中尚有忿忿不平:“十五帝姬虽是好过从前,可,可总还是拿捏着殿下。若如愈演愈烈,失了分寸该如何是好。十五帝姬不是那等那好相与的人……”

“嘘。”定安喝她一声,遂又笑起来,“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当心被旁人听了去,拔你舌根子。”

司琴也自知失言,作势掌了嘴,不敢再多话。

定安回去将这事告给静竹,要她多提点下殿里其他人。静竹听罢恼道:“越发没边了去,这些嘴边没个把门的东西,我去好好说一说她们。”

定安忙是拽住静竹的衣角,声音软糯糯的,半是撒娇地为司琴开脱:“我和姑姑说这些,不是要你教训她。我倒觉得司琴姐姐不差,不过是不得章法,姑姑容我这一次,不必罚她,只与她讲清楚就是了。”

司琴尚比定安大了不知多少岁,小孩子都懂得道理,偏偏她们一个个糊涂。静竹无奈:“殿下是个好心肠的,只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多少是个隐患。”

定安笑了笑:“我觉着没那么严重。况且司琴姐姐是在微时留下照顾我的人,我如何能舍了她去。”

这倒是个正理。

静竹冷静下来,没那么恼了,想想定安的话也有道理。她拍拍定安的手:“殿下放心,这些事由着我来,我自有分寸。”

定安点点头,很是信她:“那就有劳姑姑了。”

含章殿才得了好,底下人往日受气惯了,如今扬眉吐气,个个的自觉要胜过昔时百筹,行事作风自然张扬起来。抱有这种心态的不算少。静竹平日要忙的事多,没功夫管,一时搁下了也想不起来。定安提了这一茬,她方才如梦初醒,好好约束了殿里的小宫女小太监,让他们克己守礼,莫要去外惹是生非,违令者罚月例事小,赶出去事大。渐渐的门风清肃,整治了好些心怀不轨者,不在话下。

出了正月,天气果真转暖。又月半,后花园的花七七八八冒出了芽。定安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每日从国礼院回来,若不然到寿康宫见见太后,若不然独自在书房临帖。先时那个会问“母妃会回来吗”的小姑娘似已是许久之前,早就不见了。

静竹心下恻然,但也说不出什么。花朝节前定安量了身,这小两月她长高不少,好些衣裳都要重制。邵太后闻得让习秋加了点银两贴补她,命多做几件样式新奇的,不过都是一色的素净,同旁的帝姬郡主不大一样。明眼人知道她这是暗地里为陈妃尽孝。

“花朝节殿下可要去园子里头逛逛?花都开好了,皇后娘娘主事,京里好些世家贵女也进宫来同赏,殿下与她们好好玩一玩,也是个机缘。”静竹一面替定安收拾起衣裳,一面絮絮说着。

昔日陈妃不得宠,这些活动定安大多不到场,即便到了也是孑然一身,鲜少有人理会。如今倒是与往年光景不大一样了。

定安闻言却是兴致缺缺,半掩着书卷,似睡未睡:“这样好的风光,独自一个细细赏去了就好,何必定要往人堆里凑。”

静竹见她这样扫兴,调笑道:“殿下近来说话老气横秋,若不明白的听了去,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

定安打趣:“你这话是揶揄,我听见不怪你,旁人听到若是多心,看饶不饶你。”

静竹笑着摇摇头,不再与她拌嘴逗趣。她收拾了案上的东西要走,才刚跨出门槛一

步,身后定安唤她:“静竹姑姑。”

静竹停下来:“殿下怎么了?”

“也无事。”定安笑了下,才踌躇着问,“青云轩可有消息?”

静竹摇了摇头。定安垂下眼睫,笑道:“那无事了。”

自拿回帖子后,谢司白再没与她见过面。先时有约法三章,定安不好贸然去青云轩,况且去了也是无言。先生说过的话她每一句都记得,只她到底是忐忑的。当初应的时候她浑浑噩噩,尚且不谙世事,现在过了这两月,懵懂间也明白了些人情世故。先生于她是大恩,她自是清楚,却不知他这么费心是为了什么。当真是为了母妃的旧恩?但先生说,那旧恩他已是还过了的……

定安不觉想得出神。

静竹知她心中忧虑,开解道:“谢小公子许是忙着吧,我前不久才听说轩里委派了件大事,怠慢不得,应是这般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