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就想到了晁利安他们所在的公寓楼。
他自信满满地认为,郁枭要找他肯定会是那种兴师动众的大场面,就差给青阳翻个底朝天,而他首先找的第一个帮手就是晁利安。
虽说这种办法会让他非常轻易地找到自己,但届时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很生气,见了面再冲他发脾气也不迟。
可他哪里知道郁枭连追都没追出来,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小七送过来的脆桃,还相当臭屁地告诉小七,这个季节的桃子不甜,下回别买。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指了指被撞歪的窗子,“我刚刚……好像看见狐狸先生跑出去了,不去找他没关系吗?”
“没事,”郁枭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朝小七摆了摆手,“他可能对自己新造型不太满意,我有时候也是,理头理坏了就不太想见人。”
*
楚珞珈从日落一直等到月亮挂上去,都没等到安稳如常的街巷爆发什么异动。
反倒是晁利安一直坐在床边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他被尿憋得厉害,很想去楼下上趟厕所。
可惜楚珞珈一只恶狐守在门口,叫他动也不敢动。
直到楼下歌舞厅的小曲儿都快唱没音了,楚珞珈开始慌了,他从垫子上爬起来,两只蹄子搭在窗边朝下看。
楼下正对着一家小歌舞厅的后门,工作人员会从这里出来丢垃圾,醉酒的客人偶尔也会拐来这条巷子,扶着墙呕吐一会儿。
对比往日都觉得今宵格外安详,连对醉酒闹事的小情侣都没见到,晁利安看着他委屈巴巴地望着楼下吭吭唧唧的叫,哪知道他下一秒转头就乱叫着扑过来撕咬刚刚被他趴过的软垫。
晁利安见势头不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背贴着墙皮一点一点地往门口挪蹭,不料脚尖扫到了楚珞珈的尾巴尖。
暴躁的狐狸扭过头来冲他呲牙。
“我下楼上厕所,憋不住了。”
楚珞珈犹豫了一下,扭过头来继续撕咬软垫里的棉絮。
晁利安放完水后,就歪头夹着一楼门卫处的电话,手上系着裤腰带。
他打给了郁宅,小七的电话接得很快。
“露露姐!”小七认得公寓的号码,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不过很快就被晁利安粗哑的嗓音给打断了。
“小七啊,我晁利安,郁枭那个王八……郁小少爷在家吗?你让他接电话。”
郁枭接电话却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在那边“喂”了一声。
晁利安也没和他磨叽,单刀直入道:“你家乖宝儿快把我屋子拆了!”
*
郁枭人来的倒是挺快,手臂上还挂了一件大花风衣。
晁利安大老远看见他,就冲上去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把在楚珞珈那儿不敢吭的声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你闲出屁来了,你没事剃人家毛干什么?”
郁枭“咂”了一下嘴,仿佛在嫌弃他大惊小怪。
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还不是看他热的难受,今年春天就够热了,夏天肯定也更难熬,他顶着那么厚的毛,容易热出病来。”
晁利安哑火了,寻思寻思也是,毛皮动物不怕过冬,但夏天的时候可就有罪受了。
“你给他说说他应该能理解你吧?怎么能给他气成那样?”
郁枭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理不理解的都得发发脾气,谁把我头发剃得那么丑我也不高兴。”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知道在乎美丑?我看可未必。”晁利安摇摇头,打开了宿舍的门,向里面扬了扬下巴,“进去吧,你俩自己说去。”
晁利安他们集中居住的公寓楼不大,一人一个小单间,屋内设有一张大床,一台小桌,和一个小沙发。
此时地上已经全是咬碎的布料,和扯出来的棉絮。
“这么大脾气?”
郁枭笑起来,用鞋尖扫开一些碍事的棉絮,走到沙发旁边蹲下,戳了戳蜷缩在上面的那只光溜溜的狐狸。
“乖宝儿?”他唤了他一声。
狐狸不理他,耳朵却不争气地颤了颤。
“不生气了嗷,我们回家。”
郁枭说着,上手就要抱他,楚珞珈“嗷呜”一声跳得老高。
落回到沙发上时,光溜溜的四个蹄子变成了光溜溜的手和脚。
“我不是说了我自己睡醒了起来舔吗!你剃我毛做什么!”楚珞珈是作了充分准备要和他吵架的,却没想到自己委屈得厉害,一开嗓尾音就带了哭腔。
这一声也算给他开了个头,哭声止不住地从嘴巴里溢出来。
“我都走这么久了……你也不知道找找我!”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第一嗓爆出来的气势已经全然不见了。
“我知道你爱干净不喜欢我掉毛,我已经很努力地、很努力地……”
他越哭反应越大,胸腔开始一抽一抽的,话也讲不利索了。
“我每天都很努力地收集自己掉的毛,把它们都攒起来洗干净,我记得你怕冷,就想用我的毛给你织条围巾,等到冬天给你个惊喜!阿姐都答应我了呜呜……她说、说我毛攒够了就、帮我纺成线,她还说要教我织围巾,结果全让你给剃了!”
郁枭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还以为他是因为剃毛变丑了,闹脾气闹到现在。
“不气了不气了,乖啊,你就是我最好的围巾。”他把手臂上的花风衣拢在楚珞珈身上,这衣服到了他身上却像个大号的雨衣。
郁枭盘腿坐下来,比他稍稍低了一些,手指灵活地摆弄着衣服上做工精致的雕花扣子,一个一个挨排系好。
“我的毛都没了……”
“你怎么才来找我……”
楚珞珈越哭越凶,说的话也颠来倒去,不知道是被剃毛这件事气懵了,还是因为郁枭迟迟不来找他。
郁枭瞧他这幅模样却笑得更厉害了,他伸手给人的小花脸抹干净,嘴上却用着嫌弃的口吻说:“你瞅瞅你哭的,脏兮兮的。”
楚珞珈被气得止不住地哭,一边又磨上了后槽牙。
“摸摸口袋。”郁枭单手抓着他一边的脚踝晃了晃,“摸摸两边的口袋。”
楚珞珈的抽泣声稍稍停了一下,他红着一双眼,将信将疑地抖了抖袖子,把爪子伸进去。
皮肤碰触到发毛时,禁不住让他浑身一哆嗦,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楚珞珈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一时间也忘记了要哭。
口袋里放了一大一小两个毛毡狐狸玩偶,大的那个做的很漂亮,毛绒感很强,眼尾还用淡淡的墨水勾了一个上扬的眼尾,楚珞珈自个儿可能都没注意到他眼尾还有这么一道痕迹。
那玩偶犬坐在他手心里,蓬松的大尾巴圈在了脚边,脖子还上点缀了一点点红绳,像系着什么东西,楚珞珈记得,那是将军临行前给他系上的平安扣。
还告诉他只要戴着这个,别人就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小狐狸了。
另一个小的,做工就远没有大的精细了,两边眼距分得很开,看上去不太聪明。
楚珞珈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他想起了小崽子在郁枭心中一直就是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形象。
“这是你做的?”他强压着内心不断涌起的笑意问。
郁枭勾起嘴角,笑得十分自信,“全青阳你都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般心灵手巧的。”
“可这是我的毛,我闻出来!”
“用你的毛做好看。”郁枭一把给他抱起来,“好啦,不生气了我们回家,你看看你把人家屋子祸害的,晁利安跟我告状的时候都哭鼻子了。”
在门口蹲着的晁利安听见他俩出来,也熄灭了手上的烟头站起来。
他急着纠正一下郁枭说他告状的措辞,以免惹得楚珞珈再冲他呲牙,谁知道那只暴躁的狐狸竟然从郁枭怀里直起身子,相当乖巧地对他欠了欠身,“对不起,晁利安,我给你添麻烦了……”
晁利安:“……”
这狐狸精是都有两副面孔吗?当着郁枭面一副,背着郁枭面一副?
第113章 郁枭的花(一)
郁枭的花在六月开得最艳,月季红嘟嘟的花瓣层层堆叠在一起,被绿叶裹挟着,期间偶尔冒出来的一两朵黄月季看上起也尤为亮眼。
但最得他宠爱的还是那一排深粉红色的大游行,花瓣儿堆叠的看上去比红黄月季更密一些,独特颜色也让它们变得十分吸睛。
只可惜这些,他本人都看不到了。
那艘根据他偷来的图纸建造的“驱逐舰飞龙”号已经正式完工,海上的模拟军事演练也随即开始。
青阳是个三面环海的城市,海军这儿却是个短板,从前混战拼得也是步兵和枪炮,可如今国际形势越发紧张,大战一旦爆发,届时在海面上的弱势必然让他们的处境相当被动。
晁利安接到郁三的指令,暂时成为青阳城第一支海军部队的协调员,可当他见到这只所谓的“部队”时,哭的心都有。
除了当年一同前往柏林留学的兄弟们作为技术骨干封了军衔,其他人各个儿也是熟面孔。
都是当初合作过的各家帮派势力,虽说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水手了,但如今被招安过来,一个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哪有半点训练有素的士兵的样子?
长得也是凶神恶煞,穿着渔夫马甲,露着带各种纹身的粗壮手臂,不知道的还是以为这是哪个民间大型收保护费的组织。
原野叼着半根儿烟,笑吟吟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小四儿说等下有协调员过来,我还当是谁呢,敢情都是熟人啊?”
晁利安听到“熟人”两个字之后,遭受的打击更大了。
心里忽然起了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怀抱着一线希望,指了指海平面上试航的驱逐舰,问原野道:“支队长是谁啊?”
“郁枭啊。”原野理所应当地答道:“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副的。”
话音刚落,晁利安就露出了仿佛被天雷劈中了的表情。
他逃离郁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哎,你干嘛去啊?”他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原野在后面叫他。
“我去给他找个桶,那家伙晕船!”
“他现在不晕了。”原野见他越走越远,海边风大,他就手拢在嘴边朝他喊,“听三爷说他晕车晕船的臭毛病好像让人给电好了!”
*
郁枭一走就是两三个月,楚珞珈几次化成狐狸溜过去找他,都在半道儿被截胡丢了回来。
一只狐的生活很枯燥,他上午就蔫蔫地给郁枭养花,过了中午就跑到花园的秋千上,在郁香兰的膝头趴一会儿,听她说说话,碰上她心情好,还能再听上三两句小曲儿。
提前进入退休生活的郁家大哥迎来了新的忙活,自从郁枭将要成为海军支队队长的消息传出来,他在青阳城大小名媛口中又穷又抠的刻板印象就全然不见了,反倒是凭借着那张脸吸引来不少上门提亲的。
楚珞珈有心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可都因为磨爪子的声音太大,被郁恩从沙发柜子以及各种能藏身的缝隙里发现,然后从窗户给他扔了出去。
那些个上门的大小姐都很喜欢郁枭屋前的月季花,还有缠绕着爬山虎的拱门,她们纷纷赞美说小少爷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楚珞珈在心里冷笑,只有你们这些肤浅的女人才会觉得喜欢花的男人都很浪漫。
楚珞珈可是快讨厌死郁枭的那些花儿了。
尤其是在被剃光了毛之后。
花很美,花很香,不过花不仅仅招人,还他妈招蚊虫。
他夜夜睡觉时,哪怕把尾巴摇成风扇也去驱赶不走那些烦人的嗡嗡声。
*
临近夏末,郁枭才得了一天假回来,楚珞珈一见他眼圈都红了,将近三个月没见,郁枭个头儿似乎又高了一些,人也瘦了不少,身上还晒出了工字背心的痕迹,他顾不得抓挠小腿上的蚊子包,连蹦带跳地朝他飞奔了过去,半路被郁枭卡着腰举了起来。
“想我没?”郁枭问他。
楚珞珈被他举着转了几圈,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一个“想”字来不及出口,嘴巴就朝他的脸吧唧过去了。
只可惜这份短别重逢的喜悦没能停留太久。
“你咬的?”郁枭单手拖着他,另一只手不敢相信地指了指门前残破不堪的一排大游行。
楚珞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那么多花你为什么偏咬我的大游行?!”
楚珞珈憋着嘴,他委屈死了。
*
“撅高点!”
半个时辰后,郁枭拿着一朵破败的残花拍了拍楚珞珈满是巴掌印的红屁股。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室内的却拉着纱帘,把透进来的日光滤掉了一层,落在楚珞珈光溜溜的身子上,还留下了纱帘带着毛边的阴影。
楚珞珈被蒙着眼,像猫一样不情不愿地把腰往下塌了塌,他刚因为咬花被无情地揍了一顿屁股,结果郁枭现在又让他撅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