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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的报恩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1 / 2)

卜恩望了望穿梭在丛林里,黑不黑白不白的一点,眯起一双眸子笑,“大人是在说我吗?怪我不该把那些透露给姓喻的?”

“没有。”道士极快地否认道,末了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你的那些话改变不了什么。”

“大人,您怕不是出世太久了,不懂并非所有人都是圣贤,有那颗舍我济世的心,他跟我都是一类货色,烂泥扶不上墙,担不得大任,但凡能把这剑扔了,今儿个我都不会来见您,您眼里自然全是苍生,因为您从没有过家人。”

卜恩话锋一转,语气顿时沉了沉,“被自家养大的狼害得家破人亡,被誓死效忠的君王压榨最后的价值,还亲眼目睹自己被算计,被血亲残杀的亲哥的骸骨,您觉着知道了这些他还愿意回那个没有未来的燕南吗?我怎么看不出他那种缺德货色,还是个能成仙的料。”

“你当然看不出来。”道士笑笑,拿起手边的酒罐,仰头闷了一口,“你的生活单调且一无所有,每天都是不断重复地日常,所以才觉得度日如年,巴不得天下大乱给自己找点乐子。但是喻恒有,他有,你所谓的没有未来的都城里,有他放不下的东西,有他想保护的东西,人都是这样,生来平庸胸无大志,但会一点一点被逼着成长起来的。”

卜恩皱起眉头,眼里满是不屑。

“对了,你真的以为,那喻老将军是觉得会失去圣上的信任,才将蛊毒下在自己儿子们身上的吗?”

“不然呢?”

那道士又是一声轻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酒罐朝天一扬,像是在给什么人敬酒,随后“哗”的一声,将那里面残存的酒洒在自己身前的土地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喻家啊,生不出那么没种的人。”他朗声道:“下蛊的事,四个儿子其实都知道,但没有说一句不是。”

“因为忠心不怕鉴,懂吗?是不怕。”

第48章 雾中径(二)

打从撞见那臭道士,小狐狸心里就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还好它处在换毛期,那人伸手揪它,就只薅掉了脖子上一点毛。

那股预感,在它无限靠近冰湖的时候,被放到最大,上山前着急,都没能好好瞧一瞧四周,直到这时才看见,那冰湖已经被破坏的面目全非。

它哆嗦着蹄子朝那边走,湖畔那个负刀而行身影,它是怎么看怎么熟悉。

小狐狸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朝坡下冲去。

喻恒怎么能这样走了?

他不要刀了吗?

也不要它了吗?

小狐狸不懂,它从嗓子里挤出绵长的嘤咛声,可惜只一下就被山风吹散了,它此时多希望,自己也能如那些山林猛兽一般,发出嘹亮的狐鸣,将这山川都震上一震。

不过它叫不出那么大声。

从它有限的狐生里随便拽出来一段嘤嘤,都比不上远处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阿玉哭嚎声大,还使得喻恒一瞧见她就翻身下马,单手给她拎了起来。

阿玉显然也是哭了一道,胖乎乎的小脸又红又肿,像掉进红染缸里的肉包子,眼泪鼻涕也全都冻在了脸上,见到喻恒之后,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鼻腔一下子用力过猛,直接喷出了几块冰碴儿来。

“少爷呜呜呜呜呜哇……少爷……”

她话讲不利索,胆子却大了不少,一头扎进喻恒怀里,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矜贵的大衣上面。

喻恒罕见地没恼,还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

“城里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她从喻恒怀里抬起头,眼睛哭成了一条缝,大哭大叫着喊道:“有一金甲红衣的禁卫军带兵闯了将军府,说少爷您要和渊亲王起兵造反,他奉旨捉拿!”

“金甲红衣?”喻恒确认性地反问了一句。

经年苦战之后,燕南城里物资疲惫,好装备基本全给了他的护国军,皇宫内的禁卫军都要缩减用度,如今城里能享受金甲待遇的,恐怕也就长青侯府的独苗赵继一人。

“想不到那孙子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我这还没死呢。”

虽说战争来得早了些,但此种情形还在他预设的范围内,城内有连晁带着他的兵,城外还有迂回包围着燕南的边塞军,再加上二王爷渊亲王坐阵,胜利还是偏向他们这一边。

喻恒终归是受不了这阿玉哭哭啼啼,吭哧半天也讲不明白话,他可是赶时间的,于是怎么将阿玉拎起来,又怎么将她放回到马背上,还贴心地帮她把两只手臂圈在马脖子上,翻身与她同乘一匹马,擒着缰绳引马儿朝南走。

“别哭了,再哭烦了,打起来未必是坏事,少爷我腿脚健全得很,还能输不成?”喻恒敷衍地安慰她道。

比起让那些虫子继续藏在下水沟里恶心人,倒不如一次性给他们逼出来,省得后患无穷。

“你先别哭了,同我讲讲皇宫里的情况?”

他深知那姓赵的奉的不可能是皇上的旨意,但他们的人也做不到将整个禁军换血,小皇帝若是不出来发声,十有八九已然被限制了自由。

虽说他现在对先帝的怨气不是一般的重,林三娘不愿让他回去也是为这个,但他心里清楚,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真论起血缘,他还是小皇帝的亲舅舅,放着小皇帝和他阿姐不管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放着城里被这场设计好的战争殃及的百姓不管,一个护国大将军也做不出来。

“不、不晓得……”阿玉还是一抽一抽的,喻恒凶了她几句不准哭都没能给她吓回去,“知秋姐姐让我来一路向北寻少爷……我好、我好害怕,不知道姐姐她们怎么样了?我好担心啊少爷我……”

“知秋也真是心大,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老远,也不怕你半路饿死,她自己怎么不来?还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府里……只剩下我了,她们都……都,姐姐拼了命才放我跑出来的……”

“你说什么玩笑话?我心里有数,就赵继手下那帮人,还不够连晁练箭的,再加上二胖的兵,怎么还用得着府里姑娘动手?也不嫌丢人?”

谁知喻恒这话一出来,阿玉便哭得更凶了。

“连大人……连大人没了!”

喻恒被她哭得更烦了,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他怎么着?这么大人了什么局势看不清,还和我怄气不成?”

他知道那次试探伤人得很,可这歉也道了,礼也送了,还非要他亲自跪下求原谅不成?

而且若一直向射燕方面传递情报的就是白巧儿,那消息也确实是从连晁这边走出去的,他怀疑的方向是没错,只是搞错了目标对象。

但在此时这些都不重要,这是最关键的一仗,连晁明明是知道的,怎么还能在这儿耍上脾气。

“真的……连大人他死了,他被人杀了。”

马蹄似乎被突起的冰块绊了一下,一时间将喻恒震得恍惚了一瞬。

可他又极快地否定道:“不可能,这燕南城里就没人近的了他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甚至直接被阿玉的哭声掩盖了。

“他,他来府里之后,又回他自己家了吗?”

“连大人没来府上,他死在自己家里了,怀着身子的连夫人在惊吓中生下一子,然后……然后她就疯了……”

阿玉嚎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喻恒僵硬地擒着马缰。

浓厚的阴霾渐渐爬上了他的眼白。

第49章 不归途(一)

白巧儿疯了。

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如今只留下残存的烽火,被抖落下来的雪一盖,便再也冒出一绺烟来。

北方的初春并不暖和,她却只穿了一件染了血的单衣,两眼放空行走在街上,往来清扫战场的禁卫军见了她只是微微点头敬礼。

她对连晁撒了一辈子的谎,演了一辈子戏,装了一辈子乖。

可这个举世无双的笨蛋,竟然连最后那样蹩脚的谎言,都习惯性地相信了。

然后她后悔了,想要闭上这张谎话连篇的嘴,不过如今看来却显得多余又可笑。

明明此后,也没有人再用听她的谎话了。

*

“殿下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皇宫内,李公公照常在堂前燃起香炉,不过座上早已看不见那个矮小的身影,驮着背钻研难啃的书本。

闻声顿足的,只有摘下斗笠纱帽的白念。

“我觉得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他咬牙道,手中攥紧的长刀也跟着:“杀了小皇帝,昭告天下,然后把巧儿接进宫来,她还没出月子,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李公公轻蔑地冷哼一声道:“可是殿下,喻恒不死,破佛不夺,这皇位你能坐安稳吗?”

“我们谋划了二十余年,赌上了千千万万亡国奴的人生,才换来你今天在这龙椅上坐上一坐,殿下就算不为了我这个叔伯考虑,可那些那些信任你,把复国的希望交到你手上的人呢?你也不想想他们吗?”

“巧儿如今这样,又是被谁害得?还不是你这个无能的哥哥,逼得她不得不向自己的结发郎君下手,她替你做了那么多的腌臜事儿,甚至不惜杀害自己的夫君保全你计划的进行,你却只想着如何放那姓喻的一条生路,你忘了你的爹,你的家国都是死在谁的手上了吗?”

“为什么非要他死?当年亡国他都没有出生,和谈加害一说!而且你这样连坐和那暴政的燕南又有什么区别?”白念细白的脖颈之上已然暴起了青筋,脸色也因情绪涨出了怒红。

“喻恒他双腿已经废了,如今就算他肯回来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渊亲王背叛他跑了,护国军群龙无首,他们败了,彻底败了!你非要他的命做什么?”

“你怎能断定他双腿已废!”

“巧儿亲眼所见,那日西坞门栈道你也瞧见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你别忘了你也在他眼前死过一次!”

李公公的嗓音尖细,穿透力也远比白念要强,这一句犹如箭矢一下子扎进了他的心里,颤抖的指尖一开一合,手里的斗笠应声跌下。

“殿下,莫怪叔伯疑心病重,你未曾见识过这破佛刀的厉害。”

李公公也是恨极了白念的优柔寡断,甚至不止一次在是射燕的头目面前说他的果断劲儿都不如妹妹巧儿,但又不忍心逼他过急。

他一声接一声地叹了口气,细细回忆着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那一仗,我们差点就赢下来了,熙和虽小,但举国上下一心,将那些侵略者被围困在低洼之下,本已无翻身可能,可谁知他们领头的那认,一人一刀竟能挡千骑,懂了吗殿下?”

他顿了顿,狠着心道:“要想不再被侵略,必须强自身,如今燕南倒了,射燕军里其他国家的人,未必会像先前那般听我们的话,所以破佛刀必须在我们手上,我们才能掌握话语权,你这个位置才能坐得牢稳,才能传下去。”

白念说不出话了。

他也恨极了自己着窝囊性子,那日巧儿抱着连晁的尸体一遍遍地质问他,为什么这种事情也要她来动手,他也是这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他何尝不懂巧儿的绝望,扪心自问,如果那日被发现的是他,真的能像巧儿那般干脆地下手,一点不念旧情吗?

他做不到。

“叔伯不会害你的,我这辈子除了你们两兄妹,就再也没有别的,能让我活下去的念想了,”李公公上前一步,虚虚地抱了抱沉默的白念。

“殿下可莫要伤了叔伯的心才是。”

*

关于那日的夜,后世传下来很多个版本。

有人说,看见一人手持长刀,怀里坐着一个哭没了眼睛的大胖姑娘,纵马越千山而来,刀锋所过之处,再无活舞。

也有人称,玄铁门上乍现刀光,只一闪,就将其寸断,舞刀奔来,斩杀千千万万前来阻挡的骑兵于马下。

鲜血滚烫,融进白雪,从城门到宫墙,染红了大街小巷,如红梅齐绽。

白念也不晓得他究竟是循了何种说法进来了,只记得印象中那双明眸,重现在自己眼前时,已然成了杀红了的眼。

小皇帝被封着嘴,隔着老远瞧见喻恒就开始呜呜叫唤,喻恒甫一替他摘下绑嘴,抑制不住的哭声就开始蔓延。

“舅舅救我!”

“我阿姐呢?”喻恒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他环视一圈不见他阿姐,心里顿时就慌了。

“我不知道阿娘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小舅舅!舅舅你别走,你别走!你救救我,我父皇对喻家做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我当年太小了,也是听射燕那群乱贼说了才知道的,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但是舅舅你别恨我的,我真的、真的不知情。”

这几声带着哭腔和奶气的舅舅,难说不给他叫的心软下来。

喻恒把手上的血在外袍上蹭干净了,弯下腰给哭哭啼啼的小皇帝搀扶起来,“陛下莫要说玩笑话,我是您的将军,是您的臣子。”

“但我也是阿姐仅剩的弟弟,就如您虽然贵为天子,也是她的孩子。”

“身为皇上,要护好您的百姓,身为儿子,也要护好自己的母亲。”喻恒替他揩了揩眼角流得一塌糊涂的泪,轻声道:“贼寇交给我,您只需要尽好一个皇上,一个儿子的职责就好。”

他记得早年宫里曾经兴师动众地挖过暗道,虽然只见工人进,却不见工人出,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但这小皇帝既是先帝亲自下诏,自然没有不告诉的道理。

喻恒已然觉察不出自己还有多少力气,还能挥多少下刀,自己接上的脱臼的肩膀还能坚持多久,他还能护送小皇帝走多远,吹几句大话。

内里的盔甲一路闯过来早就被砍碎下来的好多块碎片,身上的血迹也分不清多少是他自己的,多少是从别处沾来的。

“对不起舅舅。”小皇帝死紧地攥着他的刀柄上的红绳,生怕喻恒会因为他爹干得好事迁怒于他,把他留在这儿不死不活的地方,于是嘴里不停地道着歉,道着歉。

他们在凝重的气氛里,早都忘了,自己还处于一个半点精心都没有添加的陷阱里。

喻恒前脚刚对着小皇帝道了声抓紧,他怕自己走得太快,小皇帝跟不上他,后脚身前就簌簌射过来几只短箭。

不偏不倚,刚刚好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你的腿果真没废。”

身后传来的声线,隔了个颠簸的新年再听起来,却只能感觉到寒意和怒火。

白念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小皇帝刚刚被绑着的地方,光打在他脸上,现在看来却也和当时那个躺在棺木里的死人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