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澜走之前,喻然当时在病床前陪着她。
她握着喻然的手,说了很多话。
“喻然,是舒阿姨对不起你,当初你爸爸为了救我而牺牲,是舒阿姨害你没了家人,我还觉得你来我家来得不好,刚开始还嫌过你,可是你要相信舒阿姨的心是好的,你宋叔叔接你回家想着对你好来赎这份罪,我这个性子就是喜欢说两嘴,后来我还是真心对过你的,你要去学校你要交什么费用,我们都是第一个先给你交,有时候对你比对宋冽还要关心,可是谁能知道发生这个事。”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阿冽才刚刚十八啊,我们这些年都没陪着他,本来想着今年休假了就去陪陪他,可是现在陪也陪不了了,舒阿姨这辈子过得也不好,我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冽,舒家那边没人会管阿冽的,我现在能求的就只有你,喻然,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阿冽,算舒阿姨求你的……”
舒澜情况并不好,说了几句就开始咳血。
后来又进行了几场急救。
还是没有用。
那一天喻然就在医院长廊上久坐,一坐一整天,不停回想自己的过去。
有她父亲临走的时候周遭杂乱的场景,也有初入宋家时夫妇俩亲和地对她笑的样子。
有人说她失去的是父亲,宋家夫妇补偿一辈子都偿还不了,有人说他们才是彻底的恶人,想用表面的善意来遮盖自己过去的过失,可是现在他们遭遇了更加不幸的事,那么最终最大过失的人是谁?
难道去怪戏剧性的老天爷吗?世事无常,很多事都没办法。
她父亲因为本职工作而牺牲,因为救人而牺牲,她其实并不恨舒澜。
喻然不是一个喜欢憎恨的人,相反,因为从小在父亲那儿学到的善意太多,比起憎恶,她更想去做的是感激,是陪伴是温暖,相信就算她父亲在也不会因此怪舒澜,那不是她的过错。
她本该是孤独一人的,却因为宋叔叔宋阿姨多了几年感受家人的陪伴,喻然已经觉得很感激。
她就是迷茫为什么突然之间事情会变成这样。
葬礼结束后宋家一夜之间宣告破产,之前所有产业都被拿来抵赔偿金,本来的住处也不能住了。
有人和喻然说让她不要再管宋家的事,和她无关,她根本不必深陷其中,再怎么样那也该由宋冽来处理。
只是那个晚上她去宋家拿东西,遇到了站在宋家门前的宋冽。
黑夜里,少年站在冷风中,眉眼阴翳,孤单又冷僻。
喻然的脚步停住,驻足看他。
宋冽也看到了她,望了过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宋冽触动了她的心,喻然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那个刚失去父亲的自己。
明明内心脆弱不堪,却连一丝都不肯给人知道。
也是那一刻她心里的想法改变了。
她走了过去,轻轻唤他:“阿冽。”
宋冽看向她。
“要和我走吗。”
“我的意思是,这里以后不能住了,但你总得找一个去处,如果可以……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好吗?你就把我当做是你的家人,你的一个姐姐。”
宋冽良久都没说话。
就当喻然以为他是没有同意的时候,她才听见一声好。
他说好。
喻然笑了。
笑着笑着又慢慢流起了泪。
黑夜藏住她脸上的泪痕,她笑着眼去看这片寂夜。
他们孤独一人,那就做对方的家人,大不了相依为命。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这样回忆现实双向大家能不能看惯。
写这章挺纠结的,因为两人的背景实在太惨惹……但是本来就想写双向救赎的故事,所以设定问题如果有不喜欢的还希望谅解,感谢所有能喜欢这本书的小可爱,鞠躬。
第16章
最后喻然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她觉得她和宋冽之间还是该隔出距离。
他早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更别提她走的那两年。
他们归于过人海,各自生活, 早回不去了。
后来喻然简单洗了个澡还是穿的自己那身衣服, 虽说没好到哪去, 但到底舒服了些。
宋冽察觉了, 他什么也没说, 依旧在窗台边办着公。
喻然回了房,却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后半夜没怎么好好睡着, 只是清晨她就醒了过来。
榕城秋天的早晨来得晚,早七点城市都还是雾蒙蒙的,她走到客厅, 本以为宋冽是去旁边房间睡觉,没想他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倚靠在沙发上,微歪着头,睡着的他少了很多平日里的冷光, 看着柔和了不少。
喻然走过去捡起毛毯盖在他身上,宋冽醒了过来。
刚醒的他眼神并不似平常, 像是没聚焦一样, 懒散空无, 缓了两秒他才清醒, 看向身上的毛毯。
“这么早起?”
喻然应声:“嗯, 睡不着,想着还是先回去。”
“那我送你。”
宋冽起身。
喻然说:“不用了,我自己搭公交, 你昨天一直熬夜,还是多休息会。”
“没关系,睡也睡不着。”
“你昨天一直在沙发上睡的吗?”
宋冽去倒水喝,嗯了声,又听她说:“降温了,以后尽量还是别再这里睡吧,容易感冒。”
宋冽没说话,他在净水机前接水,看着剔透的纯净水慢慢装满一整杯。
其实他并没有在沙发上睡的习惯。
只是昨晚是特例。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和她这么近,知道她就睡在他的房间里,就在离他十米不到的距离,他根本难入眠,想着能和她多相处一会,哪怕是隔着一堵墙也好。
喻然没有让他送,自己离开了。
宋冽知晓她心里想法,没有强求。
要拉近距离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逼得紧了,她反而会跑更远,适得其反。
即使他再想,也需忍着。
-
榕城的秋一向寒凉。
加上昨夜下了小雨,今早温度格外的低。
喻然穿的是件秋长裙,就算外边有件薄针织也有些冷意,还是上了公交车后才好一些。
她打了个电话给纪浅报平安,纪浅表示她没事就好,然而等喻然回去后还是八卦地把她上下盯了个遍。
纪浅刚起床,身上还穿着睡衣,像个包租婆。
“咱们然然可以啊,都开始夜不归宿了,昨晚在哪睡的?”
喻然把包包放到桌上,说:“别多想,在朋友那儿住的。”
“朋友?”纪浅的目光更玩味了:“哪个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姐妹,这两个字能囊括的意思太多了呢。”
“真的别多想。就节目组认识的朋友,我当时发烧太严重的,走路都没力气,他送我去的附近医院。”喻然不太习惯撒谎,视线无意识地看了眼别处:“真是朋友。”
“那你不烧了吧?”
“还好。”
纪浅不放心,把喻然拉了过来,很认真地抬手去试她额头温度:“好像真的不烧了,温度下去了,那你……”
说着,她的目光顺势下移,在她领口处停住。
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纪浅一惊:“我靠!”
纪浅按住她的肩膀,手指慢慢拉开她的领口。
不是她的错觉。
喻然白皙的锁骨上方靠近脖颈的位置,确确实实有一抹红痕。
“然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痕迹。”她神情非常复杂地抬头:“也是你那朋友的?”
“什么?”
纪浅拿来镜子:“喏,你自己看。”
看到那处红痕时喻然整个都错愕了。
纪浅摇了摇头,啧啧作声:“看这痕迹,有点暧昧啊。”
不淡,但也不深。
像只是单纯地想在她身上留下一抹只属于他的印记一般。
喻然第一反应就想到宋冽。
可是对于昨天晚上她完全没有印象,他只是带她回了他的住处,她醒来后他的反应也很寻常,怎么会——
喻然的脸色慢慢变了。
纪浅察觉了出来,她说:“要是有男朋友可别瞒着咱们姐妹,赶紧交代。”
喻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只是意外,只是——”
“只是……蚊子叮的?”
这个理由谁都信服不了。
喻然不说话了。
她脸皮薄,骤然被发现这件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之后捂着那处吻痕进了房间。
纪浅回想她说的话,节目组的朋友,但喻然怎么可能认识电视台那边的人,之前也从没听她说起过。
昨天听在节目现场的朋友说一切录制都挺好,唯一就是宋冽抱生病的粉丝去医院这事上了热搜,但之后公关也很快出来解释了。
那么。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想到了两个点,节目现场,医院。
喻然不就是发烧去的医院么,她说是朋友送她,难道……
纪浅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喻然平常身边本来就只有他们几个朋友,圈子并不大,之前也没听她说认识娱乐圈的人过,更何况还是这两年这么火的歌手艺人。
而且这吻痕怎么说?
-
那天在浴室里,喻然盯着镜子里她锁骨上那处痕迹看了很久。
她想了很多,要不要找宋冽问这件事,好好地把这件事说清楚,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她没做选择。
只是换了件领口稍微高点的衣服,把那处遮了住。
第二天还要上班,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根本没有太多闲的时间去考虑这些。
《今天你唱歌了吗》综艺节目在第一期播出以后广受好评,流量也蹭蹭上升,作为策划的悠艺获益颇多,马上要开始之后几期的策划,部门内部喜气洋洋,喻然却不在状态,几次开会出神。
江坷发觉了。
下班后去问她:“最近怎么回事,没睡好吗?几次都看你在发呆了。”
喻然正准备加班,没到点,就撑着胳膊在办公位上出神。
江坷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她摇头,坐直了身:“不是,就是想些事情,怎么了,有新任务吗?”
“不是。”江坷将手里的果茶放到她桌边:“就是感觉你最近不太在状态,来关心关心你。”
“这样……谢谢。”
这些天两人都没什么交涉。
虽说表面看着和以前一样,但自从上次江坷告白以后,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些变化的。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又摸不着的距离感。
如果不提感情,普通朋友关系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但一旦碰了感情二字,以后都会添上一种叫尴尬的氛围。
江坷本想着,慢慢地淡了就淡了吧。
她明确拒绝了,又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他再继续纠缠也没什么意思。
可熬了这么几天他又觉得,还是缺不了她。
这是他毕业以来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去对一个女孩,第一次暗恋的喜欢一个女孩。
还没开始就这样结束,他不想。
“今天又要加班吗。”
“嗯。”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我们刚完成一项策划,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同事们差不多都下班回家了,你也该给自己一点私人时间。”
喻然盯着面前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思索该怎么回答。
江坷却伸手将电脑合了上。
“今天就算我的意思,别加班了,我请你吃饭。”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工作不急,整个部门都没急。”
江坷将手撑到桌面上,弯了弯唇:“那就算工作上的吃饭,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讨论讨论,走吧。”
喻然再难推脱,江坷又说只是简单的吃一餐饭,很快。
她这才应了。
然而当坐上他的车,并且开了二十分钟都没到目的地的时候喻然才察觉到不对。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他说的吃饭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大排档,而是订的高档饭店。
榕城著名的半岛茶餐厅,随便消费就是上千。
这算什么简单的吃饭?
对此江坷解释:“好长时间没约你,就先提前订了位置。”
喻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哪是什么突发奇想,分明是蓄意已久。
喻然想着要不要找个理由走了,不然往后又是欠的他的人情。
这时手机响了,来电:宋冽。
悠扬的铃声在两人之间响了十几秒。
江坷问:“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喻然说了声不好意思,随即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电话接起,对方先是好几秒的沉默。
她试探地出声:“喂?”
“是我。”是宋冽的声音。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打个电话给你。”
喻然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江坷,他正在餐厅门口和侍者交谈,时不时看她一眼,每次接触到她视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对她笑一下。
她收回了目光。
“我刚下班,正准备去吃饭。”
“刚准备问你,要一起么。”
“不了。”喻然说:“我和朋友有约了。”
“这样。”
宋冽语气依旧散漫,问得却一针见血:“男性朋友?”
喻然的心没由来往上提了提。
本来很正常的事,可由他来问,就莫名心虚。
虽说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喻然正准备回答是,宋冽却先一步止了话题:“没事,好好吃饭吧。”
“嗯,你也是。”
挂了电话,江坷和侍者已经谈完,喻然也没了离开的机会。
然而不远处的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内。
宋衍坐在驾驶座上,一直看着两人一同进了餐厅,直到再看不见他们身影他的视线都没有收回来。
夜幕降临,路边路灯都亮了。
灯光影影绰绰地照进车内。
宋冽处于阴影之下,神情也更为深刻。
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停轻敲着,他慢慢闭眼,整个人处于一种焦虑之中。
顾霖的电话打了进来。
“晚上来吃饭,来我们顾家,你舅舅也会来,你不是要带你那位姐姐么,正好,我们都熟悉熟悉。”
宋冽说:“不去了。”
“为什么,怎么还临时改变主意,不是都说好了么。”
“本来是这样,现在不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