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沉默了几秒，却始终没有忍心将人推开。
抚摸对方的手顺着滑下，在孙翔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加油。”
叶修说，却没再选择拒绝。
或许他已经……无法拒绝了。
第47章
等到九点的时候，大家怀着兴奋的心情入睡了，这一晚，孙翔将叶修背对地死死搂在怀里，一夜都没有松手。
叶修本想着挣扎一下，后来实在不忍对方小狼狗般的眼神，叹了口气，只得做罢。
带着满足的心情，孙翔迷迷糊糊睡到清早起床，洗漱间恍然发觉，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
掬起一把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孙翔打起精神，扯了扯微皱的迷彩服，挺直了脊背向外走去。
外面，其他人已经站好了队，叶修站在队伍的边缘，旁边留出了一个空位，孙翔知道，那是给他的位置。
嘴角忍不住上翘，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整张脸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表情。看得叶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警告地轻咳一声，提醒他正经点。
不一会儿教官就过来了，二话不说地将他们带上直升机，送往考核赛的地点。
一路上，无人开口，只有直升机嘈杂的轰鸣声。孙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脑袋看着脚底越来越小的训练营，看着他们挥洒过汗水的操场越来越小，看着他们相拥而眠的宿舍化作一个小黑点……突然的，他就回想起自己离开荣耀的那天，时隔一月有余，孙翔怀念起了昔日的战友，怀念起了在荣耀的点点滴滴。
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对比了从前和现在，就算是粗神经的他也有些感触。
不过这并没有给孙翔多少怀念的时间，直升机摇摇晃晃地飞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将他们放在一处黄土地上。
下了飞机，叶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们已经到了森林的边缘，树木相对稀疏；刚才在飞机上看，附近有不少凹凸不平的盆地，而且附近很大一片的环境都是如此，躲避物没有森林里那么多，也不算无处藏身。
这时候，跟着下来的教官已经开始解说考核的规则。
在这片树林的中心地带，是任务结束的终点，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离终点有足足一百三十公里远，限时到第三天的中午十二点，除此之外，他们还要负重需要用到的装备。
以随机点名来发放装备，其中一个人的包里有一块地图的碎片，要想安然无恙地以最快速度走到目的地，就是需要走到第一块碎片上提示的位置去寻找下一块，以此类推。若是没有地图，不然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想要走出去不难，但是要想准确无误到达目的地还在限时以内，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有一把信号枪，当自己的信号枪被拉响之后便判定为淘汰，每个人背包里的装备都是随机的，也就是说运气好你可能得到强大的兵器，也有可能得到比较没用的东西。
所以当发放背包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砰砰直跳，特别是刘皓，他想着自己这边人多，只要拿到了第一块拼图，接下来的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而且装备方面的话，人多也是有更大的赢面不是么？等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叶修和孙翔二人迅速地扎进了树林子里，甚至没有抽时间打开背包。刘皓本来是不急的，和他一伙儿的其他人围成一块，挨个检查过后，他就开始急了。
没有，他这边包括自己在内的整整是十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包袱里有地图碎片。
答案显而易见，碎片在叶修他们手里，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拿着了。
刘皓的表情有些阴沉，他一语不发地瞪着叶修离开的方向，牙根磨得嘎吱作响，几秒后，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追！”
……
孙翔跟着叶修一股脑扎进了丛林深处，一开始还是普通地疾走，到了后面几乎飞奔起来，不过虽然跑得快，脚步却很轻。跑了几分钟后，叶修突然停下来，转身冲着孙翔比划了个手势：“上树。”
孙翔几乎来不及思考，反射性地抱住树干蹭蹭蹭就上去了。等他到了树枝上才发现，这块的树林相比之前茂密一点，树叶的覆盖率很大，从下面看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舔了舔嘴唇，到了嗓子眼的疑问被吞了回去，因为这时候，已经能够听到有人往这边来的脚步声了。
他屏住了呼吸，抹满了油彩的脸悄然躲藏在树枝之间，另一边的叶修也爬了上来，挂在一处更高的树枝上，整个人贴着树干，看到了孙翔的眼神，又朝他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
刘皓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有些模糊，却还是能捕捉到‘地图’和‘叶修’这几个字眼。
孙翔眯起眼，心想果然是叶修拿到了碎片，自己在临走前检查了背包，而剩下的人却又在他们离开后追上来，这个答案实在显而易见。
下面的人在附近搜了几圈后没有发现，又不好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时候，树上的两个人也重新回到了地上。
“接下来怎么办？”孙翔问。
“唔……跟我走好了。”叶修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会把你弄丢的。”
难得地没有回嘴，孙翔默不作声地接受了对方的举动后，便安静地跟着他。
叶修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毕竟时间有限。
两人就这么平淡无波地走了大半天，中午的时候停下来啃了两块手指长的巧克力，又灌了两口水壶里的水——每个人的食物都是有限的，小小的一包，没几下就吃完了。所以他们只好用少食多餐的方法来减少消耗，尽可能的让自己多撑一段时间。
又是几个小时的路程，孙翔抹了把额前渗出的汗，轻轻喘着气。这会儿正是傍晚，橘红色的夕阳为这片森林镀上一层暖金。在阳光的映照下，叶修的脸有些红，他偏过头，任由光线洒进眼中，琥珀色的瞳孔亮的慑人。
咬着嘴唇，孙翔盯着对方的侧脸，似乎要将这一幕刻在脑海里。
又过了半个小时，最后一缕阳光从地面上消失，黑暗中的他们没有光源，只得被迫停下歇息。二人面对面靠在树下。叶修摸着黑从包里翻出食物和水，胡乱啃了两口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对面的孙翔倒是反应快，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修慢悠悠地将手指在迷彩服上抹了一下，扬起脖子咕噜噜地灌下一口水。
黑暗中，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形轮廓，孙翔盯了一会儿，从对方的动作和声音来看的确是没什么大碍，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从包里掏出食物，稍微解决了一下饥饿的问题，等到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便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叶修坐在孙翔的对面，待到对方打起轻微的鼾声之后，才动了动靠在树干上僵硬的脖子，整个人悄然无息的一跃而起。借着黑暗，他惦着脚步穿梭在附近的树林间，手里攥着一把随机发放的军刀，每到一个地方，就在树干的根部划上一刀来做记号。等到将四周都逛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到原处，坐好，等一个小时之后将孙翔叫起来。
“唔……？怎么了？”孙翔抹了把脸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他抬头看着黑暗中叶修的身影，疑惑道。
“小点声。”叶修靠在他耳畔轻语：“然后，跟我走。”
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后，就起身离开了之前休息的地方。晚上光线太暗，辨不明方向，叶修在前头带路，他小心翼翼地抚过每一棵树上的划痕，确定过后才走向下一步。两人的动作都很轻，一直到半小时后，最后一棵带着划痕的树消失了，叶修悄悄舒了一口气，道：“就是这边没错了。”
“什么这边那边的？”孙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
“方向啊，应该就是这边了吧……”叶修却没有回答孙翔，他自顾自地念叨着，一屁股坐到地上，闭上了眼。
他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孙翔拧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干脆也跟着坐下，只是这一次，轮到他来守夜。
两个人不能同时睡着，他当然明白这点，两人间不知何时开始有一种默契，在他选择休息的时候，叶修一定是睁着眼的。
所以这一次，换到他了。
二人轮班休息了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就继续上路。按照地图碎片所显示，他们没走多久就找到了第二块碎片，原地研究了几分钟，便再度深入树林。这一路上孙翔始终皱着眉，他发觉似乎有人跟在他们后面，但叶修就跟没发现似的自顾自地带着路……该不该告诉对方？孙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
“喂，你不觉得……”
“嗯？怎么了，累了？”停下脚步，叶修回头看着他：“累了就快点走。”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搂住对方的肩膀，靠在孙翔耳边小声说了句：“相信我。”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解释。
孙翔眨了眨眼睛，将疑惑埋入眼底，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却难免有些不爽。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是上下从属的关系了，他认为作为战友应该是互相信任的；另一方面来讲，叶修的隐瞒必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可是这还不足以说服孙翔。
要是换以前，他估计早就闹起来了，到了今日孙翔多多少少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闹不愉快，所以只能以沉默告诉叶修，他相信他。
这对于叶修来说，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路程中，孙翔只是暗地里戒备着，却没有再度开口。
沉默再一次弥漫开来，两人间的气氛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渐渐发酵，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叶修始终走在孙翔的前方，那个被迷彩服包裹的背影比以往来的更为沉重，始终挺直的脊背绷紧，每一次迈出脚步之前都要再三确认。他像是彻底趁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整个人散发出稳重、谨慎的感觉，少了一份平时的随性，多了一份严肃。
孙翔想，或许这才是叶修真正的样子。
作为‘斗神’的样子。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擦了擦汗，叶修用手遮着眼前的阳光，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在他们拿到第二块地图之后已经走了几个小时，目前地图上的路程完成了有三分之二左右。如果他算得不错，今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拿到第三块碎片了。
地图设计得很精妙，一路上设置了不少隐秘的障碍物。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想要走到目的地可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而比赛的时间只有三天不到。
两人靠着树干坐下休息，喝了两口水。孙翔翻了翻干粮袋，他自己只剩下一块掌心大的压缩饼干了，而叶修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囫囵吞下最后的食物，孙翔舔了舔干燥的唇，想到后面的日子他们都要在饥饿中度过，难免有些郁郁。
叶修吃完饼干，灌下了一大口水，摇了摇水壶掂量着剩余的分量，思考着接下来的几天应该如何度过。
然后孙翔就见叶修起身，在附近转了两圈之后带着两把草根回来，将其中一把丢到他面前，自己衔起一根，靠在树根上慢悠悠地嚼着。
“省点水，能不喝就留到最后。”看着对方的表情，叶修含糊地解释着，呸呸地将口中的草屑吐到一旁，重新拿起一根新的，随意抹去根部的泥土放进嘴里。
孙翔悄悄吸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入嘴里，学着叶修那样咀嚼起来。
这玩意真的不好吃，干涩、苦，还带着泥土的腥味，不过现下的条件哪能让他有那么多选择？一脸苦仇大恨地嚼碎嘴里的东西，这样的表情让叶修发笑，难得开口安慰道：“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
孙翔适当地回了他一个白眼，意思是这还用你说。
两人嚼完了一把草根，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便起身继续前进。
一路上，孙翔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口泥巴似的，那股土腥味在嘴里挥散不去，恶心得紧，却也忍住没有喝水漱口。
这还没到最后，他想，叶修的意思应该是暗示他过几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得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想到这里，孙翔还有些小兴奋。
接下来的大半天，始终在赶路的过程中度过。
到了晚上，两人寻了块地势较高的位置坐下歇息，孙翔敲打着自己酸痛的小腿，裹在军靴里的脚几乎没了知觉，僵硬得像是不属于自己。浑身也没有一处舒坦，或许是习惯了，他觉得这并非无法忍受。
叶修坐在孙翔的对面，两条长腿迭在一起轻轻晃荡着，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在四周收集了一些干柴，用背包里的火柴将其点燃……第一个晚上他们没有点起篝火，原因叶修并没有说明，只是现下就这么做了。孙翔按摩着腿，看着眼前明晃晃的的火光，只觉得一阵安心。
深山老林里并非没有野兽，只是相对稀少，这一段气候太过干燥，一路过来只是发现了几个已经干涸掉的水塘。叶修转遍了那处，也只能从四周找到一点可以食用的草根，早让他们俩在半路上嚼完了。
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孙翔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从背包里掏出水壶，将壶口对着嘴轻轻湿润了那么一下后便收起，却也忍不住回味着浅尝即止的甘甜。
叶修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剩下的半根草咬在唇间含着，那姿势让孙翔想起了那人抽烟的模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有见过叶修抽烟了。
“为什么戒烟？”或许是想打破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孙翔问。
“因为烟有味道。”叶修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嗯……烟的味道，会让人发现。”
原来是怕烟味会暴露隐藏之处？那为什么还要抽烟？
孙翔动了动眉梢，疑惑写在脸上。
叶修倒是笑了，笑容里有些无奈。
“习惯了。”他说着，语气更像是叹息：“不过到了想要戒掉的时候，却发现不是那么难。”
“……”
孙翔沉默。
自从比赛开始，他的话就真正变少了，并不是代表无话可说，而是他想要说的话，都留在了比赛之后。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反而变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