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护岑西立不被陈海洋他们欺负,顾朝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岑西立身边一把搂住岑西立的肩。
车轮压过路面,陈海洋这次倒是没嘴贱说什么,看到两人挨在一起,手指放在唇边吹响一声看戏的口哨,带着打趣的眼神骑车而过。
顾朝明瞪他一眼。
陈海洋和尤鑫一前一后,因为骑车尤鑫的眼神倒没站着时那么“高不可攀”。
尤鑫手握车把,弓着背,校服不安分地不肯覆在他弓起的脊背上。夏日清晨热烈的阳光贴着少年的身影,骑车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发。
经过时,少年“赏赐”的眼神先是落在顾朝明搂着岑西立的手上,转而又转向岑西立的脸。
岑西立抬眸对上尤鑫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刚对上尤鑫就立马收回目光踩着踏板离开。
尤鑫眼神一转一移间,顾朝明清楚感觉到尤鑫最后的眼神收回得多么快速,似是不想再多看一眼。
对于尤鑫这种眼神,暴躁的顾朝明只想骂人,奈何尤鑫已经骑车进校,只看到尤鑫的校服在风中鼓起。
怀里的岑西立没挣扎,顾朝明低头看到他脸上有些不自然失落的表情。
顾朝明拍拍岑西立的肩,岑西立仰起头。
岑西立的眼睛如春水,眨眼都让人想到秋日枫叶飘落的速度。
岑西立不想让顾朝明为他担心,仰头微微对顾朝明一笑。
漫山遍野、让层林尽染的枫叶都在一阵贯穿枫林的轻柔秋风中飘舞翻转。
顾朝明安慰岑西立:“别想了,尤三金就那样的人。”
岑西立垂下眼眸似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沉默一会,岑西立问:“你嘴怎么了?”
顾朝明差点忘记自己嘴唇上还有伤,被岑西立一说不自然地舔舔自己受伤的唇,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答:“上火了。”
“一晚上就能上火成这样?”
对于岑西立的逼问,顾朝明瞬间败下阵来,他无奈地笑,伸手揉岑西立的头:“西立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你爸回来了?”
顾朝明点点头。
“那你没伤着别的地方吧?”
岑西立见识过顾朝明的伤疤,也见识过那个男人的残暴。
高一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和苏炳一起去顾朝明家玩,顾涛正好从外边回来。明明顾涛一副和气样貌进门,顾朝明见到顾涛却像见到魔鬼一般急着把他们俩赶回家。第二天岑西立就看到顾朝明受伤的脸,才知道顾涛的可怕。
“没,你别担心。”顾朝明一脸轻松的笑。
岑西立上下扫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顾朝明配合着摊开手转圈圈。
顾涛带给他的那些伤顾朝明都躲躲藏藏,怕被人议论。明显的、能看到的伤都被传成他“南征北战”的光荣标志,只有岑西立和苏炳知道背后的原因。
走到高中部教学楼下,看到教学楼边花圃绿色中一点一点迎阳盛开的黄,顾朝明想起昨天放学后遇到的那个戴白色帽子的哑巴少年。
这样的小黄花学校里很多,不算稀奇。顾朝明像昨天一样抬头朝教学楼上看去,入眼是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整个教学楼都沐浴在其中。
早上的教学楼很热闹,走廊上到处都是背着书包来往的学生,校园里每一个穿梭的身影都在无声诉说着他们蓬勃的生机。
灿烂的青春遇上骄阳的清晨,每个青春的生命力都散发着白色的光。
顾朝明不喜欢有顾涛的家,但他喜欢清晨沐浴在阳光里的学校,喜欢在学校陪伴他的人,连总是问他什么时候摘帽子的老陈看起来都那么有趣。
学校不知何时成为他逃避家庭压抑、逃避顾涛的避难所。
在清晨的阳光中,顾朝明的心情被阳光烘烤得恢复到色卡中最明亮的那个颜色。
看身边的人朝楼上看去,岑西立也抬头朝楼上看,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看什么呢?”
顾朝明笑一下,和岑西立说起昨天的黄花少年。
两人从楼下一直说到教室,放下书包顾朝明拿过岑西立的作业:“苏炳还没来,先给我抄下。”
岑西立劝他:“顾帅你也自己做一做吧,你也不是全不会。”
老陈把他俩安排坐在一起,还找岑西立谈过话,让他督促督促、带动带动顾朝明学习。
顾朝明抄着作业随口回答:“下次再做。”
岑西立看着他,微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顾朝明手上的笔没停,抄错一个英语单词,他不认识的英语单词,手上的笔不免顿住。岑西立劝他学习也不止这一次,顾朝明想起昨天不会做的数学习题,翻开岑西立的习题册,满满当当的解题过程。
算了,还是继续抄吧。
没多久和顾朝明一样要抄岑西立作业的苏炳就来了,苏炳一甩自己的书包朝他们走来。昨天打扫卫生的人忘记打椅子,苏炳绕过顾朝明后边的空课桌,不小心碰到空课桌的椅子。椅子被踢得移位,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
苏炳把移位的椅子推回原处,有些嫌弃地说:“这桌子真麻烦。”
顾朝明抄着作业:“也不知谁昨天坐这还说这位置好。”
“以后这位置就没得我坐了,新生一来就没空桌了,不能和你们相亲相爱了。”苏炳说着从后边摊开手一边搂一个。
苏炳的手臂横跨顾朝明整个肩膀,受伤没受伤的部分都压了个全面。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顾朝明几乎想骂人,顾朝明忍痛皱眉,用没握笔的手抓住苏炳的手臂扔下他的肩,扭头一句特别真心实意从胸腔中喷薄而出的“滚”送给苏炳。
“顾帅怎么一大早上火气这么大?”,看到顾朝明的神情有些不对,苏炳收起玩笑,“怎么了?”
岑西立有点惊讶顾朝明怎么肩上还有伤,肩膀上的伤盖在衣服下岑西立看不出来,岑西立这才明白顾朝明早上为什么一直单肩背书包。
岑西立用眼神示意苏炳。
顾朝明说:“没什么,别管了。”
顾朝明这么一说加上岑西立的示意,苏炳一下明白怎么回事。
苏炳微叹一口气,顾朝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抄他的作业,苏炳站在顾朝明身后伸手抓住顾朝明的衣领,想检查他肩上的伤。
苏炳连顾朝明的校服领子都还没翻下来就收到吴善偷偷注视的目光。
吴善,吴善,明显父母希望他善良,可他偏偏姓吴,真是人如其名。
文理分科尤鑫和陈海洋这两粒老鼠屎走了,留下他一个,吴善也独挑大梁,不明着来就喜欢发挥他嘴皮子功力在后边散播谣言。
苏炳和顾朝明一样毫不避讳地瞪看过来的吴善,吴善心虚地移开眼。
苏炳哼笑一声继续检查顾朝明的伤。
第9章
昨天的作业很多,这是顾朝明在早读课上抄完一半作业时得出的结论。
终于抄完政治这门长篇大论工作量霸主的作业,顾朝明停下笔,合上作业本,一直固定没动的右肩突然改变姿势,整个肩膀里刺疼像闪电一样刺啦一路而过。
顾朝明忍着疼,表面却一点变化也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右肩的伤不存在。
他早已习惯忍受从顾涛那突如其来新加的疼痛。他不会与人诉说,也不希望别人太关心他,但早晨苏炳和岑西立对他的关心,他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温暖一片。
苏炳以他这双慧眼看穿,所以经常说顾朝明闷骚。
早读课教室里读书声朗朗,顾朝明拿着抄完的政治作业,看一眼身边读书的岑西立。
今天是老陈的早读,岑西立这书读的心不在焉,老陈刚还在教室过道转悠,现在又没见着人。
岑西立无法从顾朝明的表情中看出他肩头的疼痛,两人对暗号互看一眼,岑西立一点头,顾朝明收到,从座位上站起身,将作业本换到没受伤的左手,喊一声同样也在抄作业的苏炳。
朗朗读书声中一阵书页的哗啦声从教室上空飞过。
顾朝明将作业扔了过去,一个三分球,苏炳伸手准确接住,一扔一接,两人配合默契。接到作业苏炳对扔作业的顾朝明竖大拇指。
身后一阵凉风,苏炳竖起的大拇指见鬼一样快速收起,顾朝明知道事情不妙。
扔完作业还没坐下,教室后门口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这干嘛呢这是?”
特有的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同学们的读书声因为教导主任的到来顿时停住,目光从课本转移到后门边上立着的顾朝明和教导主任身上。
顾朝明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中回头,看到教导主任严肃的表情,以及他头上的新假发片。
顾朝明觉得这假发片挺真的,但还是被他认出来。
顾朝明一直都是教导主任那的常客。也是奇了怪了,每次做点什么事都能被喜欢戴假发片来掩饰秃头事实的教导主任撞见,背个空书包回家都能在路上被教导主任骂。
一次在办公室思想教育时,连带着苏炳一起。教导主任认识苏炳他爸,对苏炳倒是轻言轻语,一副别怕、我是你叔啊的表情,到了顾朝明这便是一顿狂轰乱炸。
在教导主任对苏炳“我是你叔啊”的亲切谈话中,一旁无聊站着的顾朝明发现教导主任头上有点歪掉的假发片。
夹在脑袋上,一甩一甩的。
教导主任还不知道自己的假发片歪了,谈完话朝他俩挥挥手说:“回去上课吧。”
天知道顾朝明忍得多辛苦,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苏炳也看到了,两人一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泄洪一样大笑起来。
后来教导主任肯定发现他假发片歪了,从那天起假发片戴得格外认真。
教导主任没老陈那么好说话,老陈能让你坐下,教导主任肯定不行。
顾朝明能感觉教导主任有时候其实挺烦他这个差生的,但又很有教学精神地每次都教育他。
教育地点就近,在操场就操场,在办公室就办公室,早读课的教室为了不打扰同学,那就走廊。
只有顾朝明一人被叫出来,走廊上教导主任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他刚刚干嘛,而是先对他的仪容仪表做出一番教育。
“校服给我穿好,第一颗扣子扣上,怎么还戴着这帽子,还觉着帅呢?”
顾朝明眼神无语地到处乱飘,什么都看,就是不看眼前的教导主任。
从仪容仪表到刚刚在干嘛,再到学习态度,教导主任一番训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你能不能少给我惹点事,少被我抓住?”
顾朝明心想:“我也不想遇见你啊。
老陈在顾朝明被训的中途姗姗来迟,他只是去上个厕所,没想到回来顾朝明就被教导主任给抓了。
在走廊罚站,教导主任训完走人,老陈过来问他怎么回事,问完让他进教室。
坐回位置上,岑西立停下读书躲着老陈问他:“没事吧?”
“没事,就说了几句。”
顾朝明想继续抄他的作业,却发现自己的作业本在岑西立桌上。
“怕你肩疼,帮你抄一些,我这快抄完了,你抄别的。”岑西立说。
其实顾朝明将肩上的疼痛隐藏得很好,完全不形于色。岑西立并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也不知道他疼不疼,但看他早上被苏炳一压就骂人,猜测应该是挺疼的。顾朝明被教导主任叫出去训,岑西立看到他桌上留下来的作业,便拿过来帮他抄一些,也能减轻一些做作业的痛苦。
顾朝明看着眼前温柔如水怕他肩疼帮他抄作业的岑西立,内心突然被柔软的关心包围。
也许是顾涛的殴打让岑西立和苏炳的关心无限放大,剧烈的对比与落差让顾朝明心中泛过一丝酸楚,这份酸楚差点泛及眼中,被顾朝明强忍下去。
酸楚过后是甜,被人关心的甜。
顾朝明伸手想摸摸岑西立的头,岑西立躲开他的手。
岑西立躲开后对他说:“顾帅,去医院看看吧,要不学校医务室也行,这么疼也不是办法。”
顾朝明点头:“会去的。”
顾朝明没想过今天他会和罚站这两个字紧密相连,也没想到他今天和教导主任的孽缘还没断,同时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却又平淡似他往常的生活。
也许从那一刻起,不,顾朝明觉得应该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一点一点开始偏离原来的轨道。
偏离的速度太慢,他太粗心,一直到后来回过头才发现。
第二次罚站来得很快,在交完作业后的第一节 课,英语课,脾气暴躁的卷头发小老太婆的课。
高二二班的英语老师因为一头棕黄色小卷被他们背地里叫做贵宾犬。她人虽瘦弱,肚子里却时时装着一肚子气,顾朝明觉得里边应该装的是煤气吧,一点就炸,叫她煤气罐更合适。
英语老师手捧英语课本在教室来回走动,夏日一袭碎花裙在风扇下慢慢飘拂。
英语老师是个很注重外表的人,和老陈差不多的年纪,每天上班都还化着精致的妆,鞋子也精心搭配。
隔桌的刘光宇正和他同桌讨论英语老师的新裙子,顾朝明坐在他们旁边隔着一条过道玩数独,他们讨论的声音就这么飘过来。
碎碎的,顾朝明没去关心,他手握铅笔,手边一块橡皮,将数独本压在英语课本上。
岑西立照旧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不时一个英语单词从口中蹦出,顾朝明盯着数独本填上一个数字。
这样的生活一如往常。
隔桌的人换了个话题,少年人思想开阔,想到什么说什么,顾朝明的思想却聚集在那本小小的数独本上,聚集在数独本里一个个小框一个个数字上,以至于英语老师何时开始发怒,为什么他正好就撞枪口上都不知道。
顾朝明还沉迷于他的数独之中,英语是他的弱中之弱,他和苏炳相反,他一直没去背那些弯弯曲曲的英文单词。身边的岑西立推推他的手,示意他英语老师让他站起来。
顾朝明有点不明所以地站起身,看向台上怒气正旺眼妆都快气掉的英语老师。
“顾朝明,你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