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熠偏头看了一眼,顺势掐灭话题,对翟似锦道:“太子殿下的近侍常夏,来找郡主应该是有急事。”
翟似锦俏脸微寒,心里不舒坦,“怎么会是来找我的,来的是你的廷尉署,许是皇兄为了公事才让常夏来找你的吧。”
陈熠微微挑眉,再不作声。
等常夏禀明身份,掏出腰牌被放行,再赶到翟似锦面前来,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艰难地喘了一口气,道:“宫里出大事了,殿下请郡主去一趟。”
翟似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宫里能出什么大事?为什么要让我去一趟?”
常夏擦擦汗,觑了眼旁边的陈熠,只摇头道:“殿下叮嘱了不能说,郡主去了就能知道了。”
翟似锦知晓赵奕的脾性,能让他这样着急,只怕宫里还真出了大事。
陈熠见翟似锦沉了脸,当下便揖礼告退,“郡主有事就去忙吧,我也要回去处理卷宗了。”
翟似锦微微蹙起眉,只得点头先放过陈熠,随后打算跟常夏进宫。
刚出廷尉署,常夏瞅见翟似锦牵着一匹马正要翻身上去,赶紧拦住她道:“郡主别骑马了,还是坐马车吧,路上属下先跟您把情况说一遍,等会儿您记得见机行事。”
翟似锦一默,转身上了常夏准备的马车。
“殿下今日刚一下朝就被皇后娘娘叫去了景阳宫,说是昨晚宵禁,有侍卫巡逻抓到内宫有人私通,郡主您也知道这种事在宫里早就屡见不鲜了……偏偏那女子竟是宜乐公主!”
翟似锦听着常夏扼腕顿足的神情语气,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其实这件事不是很难猜,赵宜乐带着林昭于夜晚隔三差五私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肯定会有被人戳穿的一天。
但翟似锦没想到会这么快。
因着常夏出宫时先去了一趟郡主府,中间耽搁了不少时辰,等翟似锦跟他一起赶到景阳宫时,赵宜乐所在的暖阁已经被长宁帝随行的禁军围得跟铁通似的。
赵奕在廊上焦急踱步,看见翟似锦来了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迎上前去,“表妹你可算来了,来的路上常夏都跟你打过招呼了吧。”
翟似锦看了眼小阁楼门口守着的侍卫,眉心紧蹙,手心里紧紧捏了把汗,“事情发生在后宫,舅舅也怎么来了?”
赵奕唉声叹道:“宜乐和侍卫夜半私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父皇。”
翟似锦想了想,好像也是。
“先前孤刚赶来景阳宫时,宜乐就央着要找你帮忙,瞧着你是早就知情了?你们两姐妹感情是真好,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现在捅出篓子来了,看你们怎么收场。”
赵奕往日里最注重储君仪态,现在也忍不住对翟似锦发了一通火。
翟似锦偷瞄赵奕的神色,半句不反驳都不敢说,“都怪我一时心软,不然宜乐也不会这样胡来。”
赵奕恼了她,语气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亏得你知道这样是胡来,她可是一朝公主,怎生跟着侍卫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似锦你这回真是闯大祸了!要是你早些把这件事告诉孤或是母后,就算是跟你皇嫂提醒一下,如今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能让赵奕急成这样,只怕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中更加严重。
翟似锦心思飞快地转,别过头问赵奕,“昨晚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赵奕顿了顿,才道:“倒也不多,只有十几个巡逻的侍卫,昨夜事发时母后就已派人压下去了,宜乐和那人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这件事既然捅到了父皇眼前,必然是没法善了的。”
翟似锦点点头,“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舅舅的态度。”
“你去求求情啊。”赵奕毫不掩饰他怂恿的态度,“父皇往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上次宜乐闹退婚那么严重的事,你去说几句他就答应了,这次你再出面护着宜乐,父皇定然会顺着你的心意的。”
翟似锦涨红了脸,有些为难地支吾道:“皇兄,这次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前日我才因为寿宴的事情惹恼了舅舅,他未必会听我的劝。”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因为陈熠的事情对长宁帝阳奉阴违。
长宁帝如今嘴上不说,可她感觉得出来,长宁帝待她早就不如从前那般亲厚了。
这样的情形里她怎么敢贸然充大头,到时候兴许还要连累陈熠跟她一样被厌嫌。
赵奕脸色陡然间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似锦你怎么跟个榆木脑袋似的,父皇何曾对你真的恼过,母后和你皇嫂都在里面求情呢,要是有你出面,肯定能事半功倍。”
翟似锦:“……”确定不是火上浇油?
作者有话要说:_(:з」∠)_大纲走得差不多快完了(?)需要番外吗(?)因为在准备新书,所以更新又不稳定了,下本我一定做一只好咕咕…
☆、。
东暖阁里外都是侍卫, 翟似锦想进去都被拦下了, 硬闯不能行,等了许久,里头传来赵宜乐歇斯底里的哭叫,没过多久,又响起一阵乱杂的脚步声。
翟似锦旋即后退半步,朝门里走出来的长宁帝行礼。
赵奕来不及与随后出来秦氏对眼神, 就先神色关切地向长宁帝询问道:“父皇, 宜乐她……”
长宁帝面带阴沉,余怒未消只冷哼了声, 倒是身侧的刘公公挥了挥拂尘, 高声道:“陛下摆驾, 回太极殿。”
多数侍卫跟着长宁帝一起离开,只余下少数还继续把守着门口, 不让翟似锦和赵奕踏进阁里半步。
“皇嫂,舅舅刚才在里面怎么说。”翟似锦凝神问秦氏。
秦氏脸色很难看,抿着唇看了看赵奕, 又看了看翟似锦, 才缓缓道:“父皇提议让宜乐尽早择选驸马, 将婚事定下来。可宜乐被那侍卫灌了迷魂汤, 死活不愿意,气得父皇又罚她一顿禁足,让她好好想明白。”
“选驸马?”
秦氏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昨晚看见她和侍卫幽会的人不少,为防这等丑闻泄露出去,只有让宜乐先与驸马成婚,才能将谣言压下。”
“这不行的。”翟似锦最清楚赵宜乐的脾性,她认定了林昭就是林昭,这样做无疑于是要逼她去死,“舅舅难道就没有说别的?”
秦氏道:“父皇还说,如果宜乐不答应的话,就要把她送到大相国寺带发出家去。”
翟似锦指尖发白,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舅舅怕不是气糊涂了。”
赵宜乐打小就被皇宫众人如珠似宝地疼着,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要让她随便找个男子嫁了,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赵奕目光幽幽地看向翟似锦,所有意思都写在眼神里了,“表妹,全靠你了。”
翟似锦:“……”别靠我,我靠不住。
但没办法,赵宜乐会被逼到这般田地少不了她的隐瞒不报,她除了硬着头皮找长宁帝帮忙求情,貌似再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翟似锦赶到太极殿时,却被刘公公拦在外面,“郡主倘若是为了求情而来,就不必进去了。”
“连我都不能进去吗?”
“陛下先前吩咐了,来为三公主求情之人一律不见。”
翟似锦看了眼虚掩的殿门,往日这个时辰,长宁帝该是在召集大臣商讨公务,如果没有,那就是独自在批阅奏折。
正是私下求情的好时候。
刘公公见翟似锦脸上的不甘愿,旋即语重心长地劝道:“郡主请回吧,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一齐劝陛下都无果,郡主还是不要再徒劳了。”
翟似锦微微抿了抿唇,异常坚定道:“多谢公公提点,但宜乐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了皇兄,能替宜乐尽点力就好。”
刘公公唉声叹了叹,便折身回殿里去,留翟似锦一人站在殿门外。
外间暖阳正好,光线从回廊照映得殿内寸寸生辉,然刘公公进到殿内后却是心惊胆战,半分不敢懈怠。
半个时辰后,风卷起窗边的纱幔,刘公公身子微动,忧心长宁帝吹了风会头疼,于是上前把窗户关上。刚好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在笔挺地站在门外的翟似锦。
“陛下,清阳郡主还在外面候着呢。”
长宁帝将手里的奏折倒扣在桌上,因为有些突然,殿里所有伺候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刘公公揣着拂尘赶紧跪地请罪,“陛下恕罪!”
长宁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余光扫了他一眼,冷嗤一声,“去把外面那个孽障叫进来。”
刘公公肩头微颤,抬眸看了看长宁帝,确认自己没听说命令,旋即起身去将翟似锦请进来。
翟似锦一迈进偏殿里,长宁帝立即挥手让殿里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刘公公在身侧伺候。
“找朕何事?”长宁帝沉声开口。
翟似锦微垂着头,走到长宁帝面前径直下跪,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声音清软地唤了声,“舅舅。”
“别是来求情的。”长宁帝睨她一眼,“朕还有许多账没跟你算明白呢。”
翟似锦微微抬起头,迎上长宁帝老谋深算的眸子,背脊也有些发凉,“舅舅不是翻旧账的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宜乐的清誉与名声不是吗?”
长宁帝嗤了嗤,将刚拿起的奏折又放了回去,面带正色地问翟似锦,“你想说什么。”
“似锦想说,宜乐与侍卫私会的确是德行有愧,于皇室颜面受损,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只要舅舅肯下令将事情压下,就不用逼着宜乐草率地选定驸马了。”
为公主选驸马是一国大事,确实不该如此草率。
但长宁帝反问她,“你怎知朕会随便给宜乐塞个驸马?”
翟似锦愣住,“您是早有打算了……?”
“不然朕由着她跟一个侍卫整日厮混?”长宁帝险些被气笑,顺道把她也数落了一遍。
“你以为朕是好糊弄的,真不知道你跟陈熠私底下那点事情?你阳奉阴违惯了,宜乐跟着你也学坏了。”
翟似锦心虚得很,不等长宁帝发话,便用手撑地站起来,朝长宁帝走去,“舅舅,似锦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错,等宜乐的事情解决了,您到时候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那朕罚你以后不许跟陈熠见面?”长宁帝挑着眉,话锋一转便无情嘲笑,“只怕你嘴上答应得快,心里还想着等会儿一出宫就去找陈熠。”
“舅舅……”还真被他猜到了,“咱们还是来说宜乐的事吧,您当真要打算逼着她嫁人?”
长宁帝冷冷瞥她一眼,随手翻开一本奏折看起来,并不作回答。
“我们都知道您是心疼宜乐的,说什么让她出家去当尼姑的话都是唬她的,您觉得宜乐到了婚配的年纪,正好她也心有所属……”
翟似锦见长宁帝久不搭理自己,紧张得手心捏出一把汗来。
长宁帝声音轻缓又带着几分威压,猝不及防地反问她,“那个叫林昭的侍卫?”
“诶……是他。”
反正现在瞒是瞒不住了,索性把事都摊开在长宁帝面前,照着长宁帝对赵宜乐的疼爱,起码不会再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岂料翟似锦答完这一句,长宁帝脸上的神情顷刻间严肃了起来,冷冰冰地道:“果真是朕往日太纵着你们了。”
翟似锦愣愣地望着长宁帝,才绕到舌尖的话顿住。
她这时候该狡辩什么?
虽然她和赵宜乐两人阳奉阴违都是事实,但直言激怒长宁帝的后果她们根本承担不起。
不及翟似锦开口说话,长宁帝再次对她诘问道:“上次宜乐推掉晋阳侯府的婚事,也是因为那个侍卫?”
“啊……应该是吧。”
要说翟似锦现在心里一点不后悔,那都是假的。她都快忘了,长宁帝是个念旧的人,自然也最会翻旧账。
“舅舅,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您想啊,宜乐长这么大难得遇上个喜欢的人,还能为他放低身段做那么多事,您要是一昧阻拦,她肯定要伤心死了。”
长宁帝冷哼了声,低头又开始批阅奏折。
翟似锦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长宁帝唬了,心里扑腾跳得实在没底。
刘公公沏了杯安神茶来,特意交到翟似锦手里,让她帮忙递到长宁帝跟前去。
翟似锦凑近前轻轻地唤,“舅舅。”
长宁帝抬眸看她一眼,脸上的不耐极其明显,“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朕可以既往不咎你和陈熠的事情,只要你往后收住心不再与他往来。但宜乐的事情你休要再提,她是一朝公主,绝不可能嫁给一个侍卫。”
“可宜乐她喜欢啊,舅舅您要是强给她塞一个驸马,宜乐她不会开心的。”翟似锦把茶杯放在桌上,打算再劝劝。
“难道像你一样,私下跟外臣不清不楚?”长宁帝将手里的奏折丢到她面前,“宜乐就是跟你学坏了,你自己好好瞧瞧,你一心相中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混账。”
翟似锦看着奏折上写着陈熠二字,右眼皮子当即就跳了两下,“舅舅这是做什么?”
朝政上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女子能看的。
“你自己瞧。”长宁帝抬了抬下巴,算是允许,“朕早就说过陈熠不是个安分的人,他杀戮太重,不适合你。你打小就听话懂事,宜乐跟着你玩,朕和皇后从来都是放心的,可这次你解释一下,你相中的心上人是个居心叵测的,宜乐跟着你喜欢的竟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侍卫,这叫皇室颜面何存?”
奏折上写的尽是御史台那群人对陈熠的弹劾,刚好就是翟似锦晨间在集市里听到的那些流言,说陈熠握权独大,有造反行迹。
翟似锦只粗略扫了眼折子就帮忙叠了回去,对长宁帝道:“陈熠不是这样的人,舅舅您可要明察秋毫。”
“无风不起浪。”
翟似锦解释道:“市井街头人多眼杂,陈熠为人又不懂变通,肯定是因为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如今才被人传谣言波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