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害怕，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我只是……”赤司蹙起眉头：“还是有点，无法习惯医院的氛围。”
他说得相当隐晦了，但绘连还是马上意识到赤司话中所指。
……
这是赤司在某个晚上突然对她说过的话题。
那一天，睡在她身旁的赤司突然从床上惊醒，本来就因为怀孕而睡不好的绘连也同时被他的反应给弄醒了，她一脸困惑地望着那个坐在床上背对着她的丈夫，又捏着被子问他怎么了。
但最初，赤司也没好好回答她，所以绘连也只得爬起来，顺道开了床头的小灯，过去牵着赤司的手。而他在暗黄的灯光下看清楚了绘连的样子，那写着慌乱与害怕的眼神是她第一次见的。
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做恶梦了，就过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他的胸口，尝试安抚他受惊动的情绪。
“阿征……你是梦见什么了吗？”
“……”
他起初还是不愿意说，只是用一双带着些微湿润的赤眸看着她，他满头大汗，看上去就像个被热醒的委屈孩子。
她只好抱住他，连声安慰：“我在这里啊，不要害怕。”
而赤司终于是缓过来了，他嗅着绘连身上让他安心的香气，像是终于从噩梦中被解放出来一般，脸上的苍白逐渐褪去。
“阿征，你做什么噩梦了？给我讲讲。”
“我……”
赤司伸手抱住绘连，将被吵醒的她再次放回床上，没有关上小灯——就是抱住她。
“我梦见你要生孩子那天，我送你到医院……但那家医院，我进去之后，才发现是我母亲以往居住的医院。”他将脑袋埋在绘连的颈窝间，剩下来的事情他就没说下去了。
但绘连觉得这不难猜：“……然后我生孩子期间出意外了？”
他闻言身体一僵，搂住她的手又紧了一些，像是某些他不想回想起的画面被提及了。
“我……在你梦中死了吗？”她轻声问他。
她听见他在自己怀中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又更加拼命的搂住了她，就像是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感受她的存在那样，印证了绘连的想法。
“……绘连，别再说了。”他低沉的嗓音和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在这个身体紧贴的枕边拥抱中，绘连感觉到赤司的心跳很快、快得异常。她意识到他还心有余悸，就抬手的抚摸他的脑袋，去顺他柔软的赤发，直至赤司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拥抱她的力度才松开了一些。
绘连再缓缓捧起他的脸，和他隐忍着许多情绪的脸对视。
“你看，我就在这里不是吗？噩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
“至今为止，诗织小姐离开你时的画面还在你脑海中挥之不去吧？”
“不知道……明明我应该忘记了才是，但就是突然的……”赤司蹙起了眉头，在绘连的注视下，他坦诚得像个孩子。
他从来不会和人说起这些话题，就算是绘连他也不想说，毕竟他知道，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一定有能力承受生死话题中的沉重。他母亲的事情是不可逆转的，就算和绘连说也是无济于事，尤其她最近已经因为怀孕而很大压力了，他虽然自她怀孕开始就会想起一些坏的情况，他也会忍耐着不说出口。
但今天晚上，他还是被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给吓怕了。
如果不像现在那样紧紧的抱住她，恐怕他是没办法冷静下来的。
而绘连看着赤司，自然知道他看上去虽然冷静，心中的恐慌却是真实的，她不想他压抑自己，就温柔的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我会努力的，而且我们也做好了很多准备，我和孩子都不会出事的。”
“……”赤司看着自己的老婆，他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又开口询问：“绘连，能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吗？”
“噗，我才想让你答应我，在孩子出生后不要光顾着带孩子不理我呢。”
“……”他蹙起了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绘连在他怀里笑笑，又点头答应：“我会努力长命百岁的，但你也得和我一样努力长命百岁哦……不然，我就变成一个人了嘛。”
“嗯。”他伸手搂住绘连，再温柔的吻住她的额头。
在柔和的小灯下，二人相拥的影子投射到寝室的墙壁上。
绘连至今为止也记得在那个晚上，二人首次谈及了生死的话题，而为了赤司，她知道她不能让他不安。
他过去的伤痕还存在于他的心中，而为了让赤司不再战战兢兢，她今后也得想办法带给他更多希望才行。
……
回忆至此，被赤司一直牵着手，看他哭泣的样子，绘连又勾起嘴角。
“……呐，阿征，先别哭了？”
她故作调皮地说着，又示意那给孩子冲洗好身上血迹的护士将两个孩子抱过来。
“要不你来看看孩子吧？说起来，我们摆了一个大乌龙呢……我怀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一对小兄妹啊，家里给两兄弟买的衣服要换了，你知道吗？”
她接着说，又看着护士将其中一个宝宝放在她的床边，再将被放置于粉红色襁褓的孩子放到赤司手中。
“别人都说……孩子的爸爸都会把女儿宠上天……”
绘连看着赤司有点手忙脚乱的抱着孩子，他本来噙着泪的赤眸微微瞪圆了，震撼和惊讶的眼神在他眸中交织，随后，又有温暖与感动姗姗来迟，她都要被他这个反应给逗笑了。
她何曾想到，高中时与她距离甚远的校内学霸，现在会抱着他和她的孩子，坐在她的病床旁边哭泣？
“你可不要有了孩子忘了娘哦……知道吗？”
她说着又噗嗤地笑了，同时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回忆。
想到如果赤司的这幅样子被他身边的人见到了……肯定要被吓坏了吧？
她在看赤司又一次哽咽起来的同时，自己的眼眶也冒出了泪光，说了那么多话她也有点词穷了，到最后，千言万语只成了她轻轻的呼唤：“阿征……唔。”
她没法再说下去了，剩下来的话都被抱着孩子的赤司俯首下来的亲吻给堵住，她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柔软的唇上混着泪水的咸味，觉得好笑却又感动的溢出了泪水。
在这个被两个新生命联系在一起的瞬间，夫妇二人心中的不安都一扫而空了。
而赤司看着绘连，眼神更是带着所有的温柔和感激。
“……笨蛋。既然你这么说……”
他看着她，脸上是好看又帅气得过分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就别想嫌弃我过分宠妻了……”
“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做好觉悟吧。”
……
第 64 章
AfterStory~4
生孩子真的是一个很伤元气的事情。
即使绘连是一个选择剖腹产的母亲, 生育过程看上去没有寻常顺产的母亲那么撕心裂肺, 但她毕竟是双胞胎的母亲，剖腹产进行的半身麻醉剂量也高——在肚子上开的一道口子在麻醉效用过去后还是疼得她一个从小到大就没开过刀或者受重伤的人撕心裂肺的。
只是，生孩子又不能只管生孩子, 她作为母亲，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每天还是得准时爬起来喂哺母/乳，两个孩子需要的奶量就是一个double，平常她没到孩子要吃奶的时间就得存奶了, 不然她要不胸涨痛死、要不就是孩子吃不饱。
也因为这个，她腹部伤口还没愈合就被两个娃娃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而瞧见自家老婆如此辛苦, 赤司自然是心疼——所以在赤司征臣的体谅下，他也特地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形影不离的照顾着孩子和老婆，而在她尚待在医院、等待腹部伤口初步愈合期间, 他连半点需要她移动的动作也不让她做, 就怕她牵扯到伤口会倒抽一口凉气，同时也把产后所需补充营养的餐单莫记于心，每天在探望的同时为她准备营养丰富的炖汤。
绘连真的觉得赤司有点太无微不至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产后第二、第三天，因为体内发炎组织而体温较高，有一点发烧和疲倦的症状——这明明对于刚“卸货”的母亲来说还算普遍的, 他却紧张得要求医院让他与她一同过夜，然后他还真的一整夜牵着她的手坐在她的床边，让她每回惊醒都能见到他。
“阿征……你要不到那边的床上睡下？”
考虑到孩子的父亲要来过夜, 贴心的私家医院也给赤司准备了一张小床，他完全没必要通宵坐在椅子上的。
“……不用了。”他半垂着眸：“我担心我躺过去，你有什么状况喊我我听不见。”
“……真是的，你再这样不顾自己身体的话，我明天开始就让我哥来照顾我了哦？”绘连有点气，就威胁着他——赤司闻言左右为难，最近绘连无可奈何的时候还会用降谷零来威胁他，这个时候就想贴身照顾他的赤司自然不想假手于人，实在不想让她哥来接手的他也就只好叹了口气，一边抱怨一边站了起来：“那我把床拉近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将医院搬运过来的床拉近了一些，又脱下鞋子坐在上方，表情有些怪责：“……哪有像你这样，不断赶跑我的？你如果半夜不舒服别自己起来，你记得喊我。”
“……知道啦。”她哭笑不得。
像这样，见识了许多很会抱怨、一脸吃瘪的赤司，过几天后她也成功出院了。
……
离开了私家医院，回到了赤司与她居住的公寓，绘连又突然发现……家里貌似多了不少东西？
她在不需要赤司搀扶的情况下，速度缓慢的移动到她和赤司的卧室，又见那在她进医院前就已经被改造成一半婴儿房的，她和赤司的原寝室，居然多了好几个粉色的柜子。
她记得，这里本来就放了三个粉蓝色的柜子，里头放的都是她两个“儿子”的衣服和未开封奶瓶之类的东西。
结果，刚出院就多了三个粉色柜子？六个一整排的放在他们寝室？
绘连？？？的看着赤司。
而赤司轻扶着她让她坐在床上，又轻咳了一声。
“我想着……我们之前误会两个都是儿子，买的都是给男孩子的衣物。”他把视线瞥向那暂时被他们放在大床上，睡得甘甜的两个宝宝：“我不想让我的女儿穿男生的衣服，就赶在你们出院前买了一些。”
“这是一些？？？”绘连瞪圆了眼睛，如果按照本来他们计算的……三个柜子、两个儿子，那每人就用1.5个柜子的东西，虽然说后来是摆了乌龙，但也不必要给女儿同样买三个柜子的衣服啊！初生婴儿长得多快啊，这样买衣服不是要浪费吗？
如是者，交往以来就没见过赤司购物欲那么强的绘连，忍不住逼逼了一句：“……你不觉得你有点双标？”
“咳，只是稍微夸张了一些。”赤司的耳根发红，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婆觉得自己太过分，他又一脸认真的指着第二排的柜子：“这里也不全是初生婴儿的衣服，这一列的柜子是二到三月大的衣服，这一列是半岁大的衣服……”
“……那尿布呢？为什么要多买？”
“这款的图案比较女式。”
“没必要啊没必要！你对我还没这么宠呢！”
“……！”
一根箭头直插/入赤司的胸膛，顿时有点心虚的他想要开口解释，被自己气坏的老婆就已经站起身来扶着腰离开卧室了，他直觉搞砸了，早知道就放在购物车内让对方先不要送来……这下莫不是要火葬场。他连忙想要去追上老婆问她要不要吃蛋糕之类的东西，但前脚刚要迈步离开寝室，房间内两个熟睡的娃轻轻砸吧嘴发出的啵声又把他的所有注意力给吸引去了。
本打算哄老婆的赤司停在原地，权衡再三，还是回去将他的小公主抱起，一脸慈爱的将孩子放在他新订的童话款婴儿床上，再照顾好儿子，开启房间内的儿童监控镜头，才离开了寝室、走向绘连。
只是，这下绘连的难哄程度又更上一层楼了。
……
像这样，孩子奴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日子又过去了快一个月，两个总沉迷睡觉的小猪终于开始活跃起来了，几乎每两个小时就讨奶喝，可是让赤司家陷入了困难。
毕竟，本来单胎还能轮流照顾的，双胞胎真是不得不夫妻同时上阵，这样轮番照顾孩子起来真的要把本来体力就没恢复多少的绘连给折腾坏了，就连赤司也有点疲惫，所以到头来……赤司最不想看见的友军还是进场了。
“哥……真的太劳烦你了，如果不是你今天特意来了，阿征和我也没办法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