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身体靠得极近,呼吸因为刚刚混乱的亲吻而交织在一起,显示出一种异样的亲密感。
钟闻天纯黑的眼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与许书铭逐渐清明的眼睛静静对视着,只听到他声音低沉地道:“我要是想对你做点什么,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我只是舍不得而已。
第85章 是我以前太混蛋了。
许书铭被钟闻天紧紧抵在墙壁上动弹不得,被钟闻天亲完松开之后,他就因为缺氧而不住地喘着粗气。
听了钟闻天的话,他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钟闻天的脸。
被钟闻天抱在怀里任他为所欲为的屈辱感,以及抵抗不能的狼狈一起涌上心头,强烈的情绪冲击让他的眼睛明亮异常,他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道:“你当然可以,你是谁,堂堂跨国集团的钟闻天钟总,想对付我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家的普通人,我怎么可能会跑得了,我怎么敢跑得了?”
这话尖刻又锋利,惊得钟闻天一腔柔情瞬间消散,他被许书铭的眼神所惊诧,一时松了手上的力道。
许书铭的手腕能活动,立刻从头顶放下来,然后狠狠推开钟闻天的身体。
“不知道钟总还想做什么呢?光是这点程度,恐怕还不能够吧?接下来是你还想做什么呢?要我现在就脱光站在你面前吗?”
许书铭说着,就抬起尖削的下巴,从自己的白衬衫领口开始解起,钟闻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书铭的手指就已经解开了两粒纽扣。
钟闻天看着他因为领口大开而露出的一截锁骨,只看了一眼,便撇开视线,看向许书铭的脸。
“住手!”他低声斥道。
许书铭的目光如刀,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手指仍然往下解开的纽扣。他看向钟闻天的目光如此鄙薄,钟闻天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就想要这个,为什么要停手?还是说你怕了?”许书铭冷笑着看着他,眼睛却慢慢泛红,他继续道:“当初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不就看上我的身体,等玩腻了,就厌了,转眼就又看上袁楚川,这叫什么喜欢?这就是你的喜欢?——如果你之前早点说明白,你就是想上我,不拿所谓的爱情当借口,那我也不用跟你纠缠这么久!”
钟闻天的脸色悚然一变,他上前一步抓住许书铭还在解纽扣的手臂,阻止他在羞辱自己,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书铭被他抓住手指,只抬着头与钟闻天对视,眼底粼粼的水光让他几乎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道:“我知道!你何必遮遮掩掩,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赤裸的金钱关系!你买,我卖,我是婊子,你是嫖客!我清楚得很,从一开始就清楚的很!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的活该!”
这话已经不是普通的尖酸刻薄,已经是诛心了!许书铭说完,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
钟闻天听到他的话,眼神徒然冷了下来,他抓住许书铭的手指青筋暴起,几乎是下意识地逼近许书铭的身前,声音带着极端的冷酷与凌厉道:
“看不起你自己的人,是你。婊子自食其力,我认为没什么好指摘的,既然你把我看成嫖客,把自己看成**,那你起码要拿出应有的职业道德,好好做我一个人的**!”
他蓦地伸出另一只手,绕过许书铭的腰,将许书铭一把抱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松开抓住许书铭的手腕,在许书铭洇着水光的目光下,将用力的手指从许书铭泪水斑驳的脸颊慢慢往下,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直接抚上领口敞开的锁骨上。
裸露的肌肤因为男人鲜明温热的手指抚摸,而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许书铭想要挣扎,可是钟闻天把他抱得那么紧,许书铭哪儿去不了。
也许是钟闻天的话,也许是钟闻天放肆地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指,也许是他们之间,撕开那些深情款款,只剩下如此赤裸的关系,许书铭也豁了出去,他声音带着哭腔,咬着牙,对钟闻天大声道:
“是,所以钟总打算怎么开始?”
不过是再卖一次,又不是第一次卖,值当什么?许书铭对自己说,可是眼泪还是不停地从眼眶滚落下来。
明明是打算好好跟钟闻天的说话的,为什么钟闻天还要欺辱他?
他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还要再失去多少,才够呢?
都是他的错,好,都是他自找的。
但是凭什么都是自己的错,所有人都指责他。
连钟闻天都觉得是他的错。
许书铭心里的委屈与痛苦让他失声痛哭,钟闻天将脸贴在他的脸颊上,一边用手指替他抹眼泪,一边细细密密的亲他唇角。
“我不想再继续了,我真的好难过啊,”许书铭撇开脸,不让钟闻天贴近他,嘴里重复道:“我真的好难过,你知道不知道……”
钟闻天维持着几近禁锢着他的拥抱的姿势,将他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他。
他听着许书铭的哭声,低头胡乱地亲吻着许书铭的脸,鼻翼,唇角,脸颊,眼睛,眉毛,他哑着声音道:
“别哭了,宝贝,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从一开始,钟闻天想,当他第一眼看到许书铭的时候,他漫不经心,以为这不过一场理所当然的艳遇。
只是许书铭异常的合乎他的心意,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重视许书铭,给他自以为是的最好待遇。
可是他同时也非常傲慢,以为许书铭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所以,当又一场艳遇如期而至,他又重新陷入另一场猎艳游戏之中,将许书铭抛之脑后。
后来,当他又遇到许书铭的时候,他发现人群里那么多人,不管许书铭如何想避开自己的视线,他总能第一个看到许书铭的身影。
许书铭那刻意避开的姿态,躲避的视线,都让他感觉不快。
为什么不快?他不知道,他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以前有过的情人,不是没有过分手后就如同陌生人,他也懒得理,他从来不关心过去的人。
他没必要。
但是为什么许书铭不行?他的示好,为什么许书铭拒绝的时候,他会感觉到一股隐隐的愤怒,转而换别的手段,一定要许书铭接受。
为什么许书铭不可以拒绝自己?
想到这儿,钟闻天心里忽地一阵发酸。
是他把许书铭困住了。
钟闻天把许书铭更抱紧了一点,力气大得好像要把许书铭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发热,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许书铭身上好闻的味道盈满他的鼻腔,他们离得那么近,在分别那么久之后,他终于可以重新将他抱在怀里。
为什么不能再紧一点?
他从没有如此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将下巴抵在许书铭的肩膀上,闷声道:“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顿了顿,然后又抬起头,吻了吻许书铭的耳朵,将手捂住许书铭的眼睛,把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
“别哭了,宝贝。我一直在说不会再让你不开心的,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他的声音沙哑,仔细听又带着一丝颤抖。
许书铭沾着眼泪的睫毛在钟闻天的掌心划过,痒痒的,可是钟闻天一点都不想笑,反而眼睛越发的酸涩。
他竭力调整呼吸,索性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呼吸与许书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他们如此的贴近。
“我好像总是在伤害你。”他说。
可是就像被手背阻挡的眼泪,永远无法相交,许书铭不知道钟闻天也哭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钟闻天的声音温柔低缓,一点也听不出他也在流眼泪。
几个月前,他在医院与许书铭告别,他以为,他不会再像那晚一样痛苦。
但是,钟闻天停了下来。
他松开了许书铭。
他向后退去,退到许书铭会觉得安全的距离。
他对许书铭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都不会再找你了。我保证,——别再难过了。”
“是我以前太混蛋了。”
第86章 他们怎么会错过?
先离开的人是钟闻天,许书铭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有出声,直到钟闻天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叫钟闻天留下来。
他知道,只要叫出钟闻天的名字。
这个男人就会回过头,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许书铭不能。
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楼下偶尔有热闹的人声传上来,许书铭终于确认钟闻天不会上楼之后,他才靠着墙壁,慢慢弯腰下,将头深深地低下来。
那天宴会结束,许书铭陪严舒灵一起回港,到家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头疼欲裂,但是精神却很亢奋。
实在睡不着觉,许书铭还是爬起来,重新洗个澡,换身衣服,去了医院看看爸爸。
去的时候,护工还在,那护工见到他来,便为他讲许父最近的情况。许书铭坐在病床一边,伸手握着爸爸稍显冰凉的手,认真倾听者护工的话。
他垂着眼睛,看着父亲沉睡的面容,忽然心痛如绞,他垂下头,把脸埋在父亲的手上。
“张姨,我想和父亲说说话,麻烦你待会儿过来行吗?”许书铭闷声道。
张姨停下嘴,她看出许书铭的情绪不对劲,知道他是有话对许父讲。
作为多年护工,她知道照顾这样差不多是植物人的病人,家属心理也很脆弱,闻言便点点头,伸手捏了捏许书铭的肩膀道:“那我待会儿过来,许先生你够孝顺的啦,你老豆会醒过来的。”
真的会醒过来吗?许书铭现在已经不敢再抱有这么大的信心。在上一次父亲心脏突然跳停的时候,他已经只期望,爸爸只要还像现在这样的陪着他就好了。
在他空闲下来的时候,想看看爸爸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爸爸的脸,而不是只能盯着一张冷冰冰的照片。
他看了许父舒展的眉眼许久,才也弯了弯眼睛,低下头把口袋里的钱包打开,将里面小时候照得一家三口的照片拿出来。
这张照片陪了他许多年,早年他去国外读书的时候,它就待在他的钱包里,幸而他运气好,从没有被打劫过,从未将它弄丢过。
他把照片有点起皱的边角抚平,然后平放到父亲的枕头边。照片里的许父才五十多年,还没像现在这样两鬓斑白,和母亲笑眯眯地站在一起。两人中间,是举着奖状的,已经是国中的许书铭。
青春期的许书铭脾气怪又难搞,但是却是个听话的孩子,代学校参加比赛又能拿奖,许父许母只要有机会就去抓他去拍相片。
镜头里的许书铭十分青涩,眉眼稚嫩,但是模样已经十分出挑。他的表情有些不情愿,大孩子了,拿了奖还要和父亲母亲大庭广众下拍照,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爸爸,还记得这张照片吗?那是我参加物理竞赛国中组第一名的奖,你和妈妈高兴坏了,一定要抓着我拍照。我都说,我前两天头发剪坏了,难看德很,不想上镜。妈妈偏不许,一定要我留影,逼着我站在你们中间。她抓牢我一只肩膀,你按着我另一只肩膀,不叫我中途逃跑,于是在你们的挟持下,就诞生了这张你们眉开眼笑,我满脸愁苦的照片。照片洗出来,妈妈就喜欢得不得了,嘱咐了照相馆的师傅一定要多洗几张,好让我们人手一份,家里再摆一张。”
许书铭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许父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继续道:“你当时说,既然我喜欢物理,以后大学就去选修物理学,或者天文学,观察星象,研究宇宙,多么浪漫的一生。妈妈不同意,说我数学也不差,为什么要去看那些不动的星星,简直浪费生命,还不如好好去学统计学或者走工程类,脚踏实地,为社会做贡献。”
他顿了顿,然后道“不过,最后你们俩的话我都没听,跑去学了会计专业。以后一辈子和钱打交道,你们当时很不能理解,我只是解释你们说这个专业好毕业,也好就业。其实根本不是,我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理想,也不想去研究星星,也不想观察风向,我只想快点离开家,离开香港,离你们远远的……”
他眨了眨眼睛,吸了口气,道:“对不起,爸爸,我没有和你们说实话。我很害怕让你们失望,我知道你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给我最好的,一直努力精心养育我,不想让我吃苦,让我成长的时候有选择未来的机会。你们那么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一直很想报答你们,可是我能力不够,而且,在我十四那年,我就发现,我好像不喜欢女孩,我对她们没有感觉,比起女孩,我的目光更多的,反而会停留在同性别的男孩子身上。”
“你们会开玩笑,让我别顾着和女孩约会,而耽误了学习。但是其实我从来没有和女孩约会过。街坊里有年长的哥哥姐姐拍拖,你们也会教育我说,让我交女朋友的时候,一定要选择那些性格温柔大方的女孩,而且不要学现在的年轻人,女伴今天交一个,明天就换一个,从来不建立稳定的关系。在我更大一点的时候,妈妈又说,将来,要是我结婚生子,我和妻子没时间带孩子,就把孙子交给她来带,让她和爸爸你来给小孙子或者小孙女开蒙。”
许书铭说道这儿的时候,睫毛很慢、很慢的眨了一下。半晌之后,他才继续轻声道:“你和妈妈那么喜欢小孩子,班里几十个小朋友都不会让你们觉得心烦,回家还对街坊们的小朋友们也很照顾。我怎么敢告诉你们,你们的儿子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你们永远不会有当祖父祖母的机会。”
“这对你们很残忍,但是我也不能强迫自己改变取向,所以,我只能逃离,逃得远远的,直到有一天,我想明白了,再和你们好好解释,让你们慢慢接受。”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但是声音还在继续:“……爸爸,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和妈妈坦白一切,请您给我机会,向您坦白行吗?——我真的好想您,请你不要离开行吗?我只有你了,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吗?”
许父依旧平静地躺在床上,对许书铭的话无动于衷,仿佛在做一个美妙的梦境。许书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仰了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直到情绪稳定下来,他才低下头,把父亲的手放回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