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澜央想了想,点了下头。
也是,如果是在顾忌合同,初见的那天,姚迟就该把他给捏死了。
或许是受到其它不明因素所限制……
“咱们那里的设备实在太过简陋,卧室差不多就是个空屋子,我觉得你不如回自己家住……你家是外地的吗?”肖澜央不死心地继续套话。
最开始他只当姚迟是个富贵人家里娇宠出来的公子哥,除却出现在姚迟身上的重重谜点外,在观赏过他那间可以称得上生存环境恶劣的卧室后,也就明白了,他这个人傲慢至极是真,矜贵是假。
短暂的缄默过后,姚迟忽然倾身向他凑近,低语道:“你对我很感兴趣?”
肖澜央矢口否认:“没有的事,闲聊而已。”
两人间的距离重新拉开,姚迟站起身来,垂眸瞰了他一眼:“可我连和你闲聊的兴趣都没有。”
车子缓缓停下,这时候,肖澜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来自姚迟那无形的令人战栗的气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莫名消失了。
和喜欢绕弯子的肖澜央不同,姚迟说话直来直去,完全不顾及颜面这种东西。
和他交流起来,时不时就得被呛到。
肖澜央等到他下了车,才从公交椅上起身,悠长地叹出一口气,刚走出两步,哪想下了车的姚迟又折回到车上,一手虚扶在车门边儿,站在后门那里,目光锁在了肖澜央的脸上。
那道审视的目光看得肖澜央非常不舒服。
接着,姚迟提出一个让人听得不明所以地问题。
“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他的眼中隐隐约约泛着血锈色,被夜色衬得越发诡异。
肖澜央与他四目相对,险些看得着魔,恰好从车外涌入一股冷风,冻得他惊醒过来。
“什么样?”他说罢,等了一会儿,将衣领又紧了紧,慢慢踱步到车厢后门。
当两人擦肩的时候,姚迟随之转过身,并肩走在他身边,再次开口:“摸其他人的身体,又要亲,还打听事情。”
又是一记直球打得肖澜央措不及防。
“你到底……在瞎想些什么?”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姚迟,真是举着放大镜都看不透这种憨批。
懒得再跟姚迟鬼扯下去,肖澜央打开楼下大门,迫不及待地甩开他,逃窜回了房间。
他活了二十一年,母胎单身到现在。
学生生涯期间,也曾受到过同龄人的青睐,几乎都让他游刃有余地应付过去,唯独对上姚迟,他就只有躲的份。
毕竟人家能靠脑补走完全流程,他能怎么办?
再多扯上几句怕不是要被迫领结婚证。
洗漱完过后,临近凌晨两点,肖澜央实在是累得不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倒在床上卷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因为没有吹风机的缘故,他尽力了,头发还是呈半湿半干的状态,不一会儿就沾湿了枕头,凉意顺着脖子往里灌。
冷……
现在他开始觉得这床被褥太薄了些。
叩、叩——
房门作响,肖澜央痛苦地睁开双眼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沉重的脑袋在隐隐作痛。
视力不能很好的适应黑暗的环境,他掌着墙,顺着摸到了房门前。
门外,姚迟夹着一床被子,歪着身体,百无聊赖地靠在墙壁边。
肖澜央还没问出一声“你有事?”就被姚迟扔来的被子糊了一脸。
“赏你了。”淡淡的话音。
肖澜央抱着被子,作愣片刻,硬是搞不清姚迟怎么忽然转性了。
想来想去,还是道了声谢:“谢谢?”
姚迟的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发丝,表情随即又染上了嫌弃的意味:“真是没用。”
“……”肖澜央呼吸一滞,心底刚生出的那点儿好印象瞬间烟消云散。
一番先抑后扬再抑的操作完毕,姚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肖澜央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关上的房门。
第二天一早,闹钟声还没响,肖澜央先让又一次响起的敲门声给扰醒了。
醒来后,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一只手的手背掩在额头上,重重地喘出一口气,烦躁地坐起身来。
他以为门外的人又是姚迟,根本没有挂上好脸色,冷着脸打开房门,却意外看到了楼下的租客。
薛非殊眼神一亮,搓着手说:“我请你吃饭啊?”
他的声音特别的小,说完之后,还贼头贼脑地转身向后看,防着姚迟会出现,随时开溜的样子。
肖澜央没脾气地低下头,缓神片刻,牵扯起嘴角道:“薛大哥,现在才六点,天都没亮。”
大早上的被迫营业,非常想涨房租了。
薛非殊说:“周六行吗?我请你出去吃,别带那个……”话说到一半儿,熄了声。
“嗯,行行,一定去。”肖澜央根本没听清楚对方在讲什么,只管敷衍行事地点头应道。
这时,薛非殊后方不远处的那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忽然,一道黑影从里面扑了出来,快得惊起一阵力道不小的风,薛非殊跟脚底抹油了一样,一瞬间蹿出几米远。
那道影子没刹住车,直直朝肖澜央撞来,他被迫一头闷进了姚迟怀里。
“碍事。”姚迟顺手揽了他一把,接着扭头就朝楼下追过去,嘴里骂骂咧咧,“臭耗子,让爷吃了是赏你面子。”
肖澜央抬手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没忍住爆出一句脏话:“草!两个神经病。”
他用力甩上房门。
哐——!
一下震天的响声,仿佛整个房间都开始跟着摇晃。
肖澜央一头扎回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他回味出不对劲,他和薛非殊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忽然就跑过来要请他吃饭?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神智渐渐清醒,肖澜央彻底失去了睡意,再次从床上爬了起来,裹着被子打了个抖。
过热之后又是过冷……他迟早得上冷热交替重感冒。
接下来的两天,肖澜央没有再被恼人的高温所困扰,不仅如此,曹康也连着两天没有出现在公司。
同事之间都在猜测是那天的事让曹康颜面尽失,没脸再来公司了,又或者是因为小腿骨折住院修养了。
午休时间,不少人都聚集在茶水间里歇息,就着有关于曹康的话题闲聊,肖澜央不过是去接杯热水的功夫,就被几个人强行拉进了八卦小组。
“肖澜央,曹康有再去找你弟的麻烦吗?听说他骨折住院了。”经过那天晚上的狂欢,刘玥与年轻员工之间的疏远感被消磨掉不少,很自然地参与其中。
肖澜央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吧。”
范巧得意道:“我就说吧,要是因为骨折的事请假,他肯定闹得人尽皆知。”
马羡云忽然倾身,压低话音,嘘声道:“我跟你们说吧,他家里人帮他和人事部请了长假,说是染上了什么重病,人事部要他们出示医院证明……后来又改口说是中邪了。”
范巧没绷住,“噗——”一下子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出去:“就这?你信了?真就离谱呗,这都能编的出来。”她赶紧抽出纸巾,一边儿擦茶几一边说。
肖澜央站在旁边没说话,他倒是觉得马羡云的说法可信度不低,姚迟那个人实在邪乎,曹康当晚的反应明显不对劲。
马羡云唏嘘道:“你别不信,他家里人都准备请道士了,说得特别渗人。”
刘玥:“马姐你好清楚啊。”她抬头看向肖澜央,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来,“你坐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肖澜央摆摆手,他再听两三句就走。
马羡云说:“我那不是关心同事吗?”
肖澜央:“……”头一次见有人把八卦比喻得这么好听。
马羡云又说:“主要是传闻太精彩了,说曹康那晚回去以后,指甲一晚上变成红色,还又尖又长,第二天醒来之后逮着他老婆就要啃。”
范巧听得直咧嘴:“啃老婆那不是正常嘛?照你这么说,鬼缠着他就为了给他涂个大红色指甲油?”
第11章 金主妈妈
茶水间里几名员工聊得如火如荼,从曹康请假的理由谈到曹康家准备请哪家道士。
肖澜央站在旁边半信半疑地听了一会儿,根据马羡云口中所描述出的形象,什么肤色发青、指甲变长变红、抓着人就啃、身体僵硬无温热甚至出现可疑斑块……怎么听,都像是涂了指甲油的丧尸。
他喝了口水,打算回去办公室,范巧忽然伸手拦了他一下。
“诶,肖弟弟先别急着走,你真就没谈过一次恋爱?”问话的同时,范巧不着痕迹地往刘玥那边看了一眼。
肖澜央摇头:“没。”
他读书期间,光是为了生存就几乎耗费所有精力,窘迫到一旦失去邻居的接济就会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步,冷暖饥饱的基本问题与繁忙的学业,让他根本没有能够为不必要的琐事而烦恼的余地。
马羡云挤眉弄眼道:“真的吗?我不信。”
肖澜央波澜不惊道:“真没有。”这类调侃他早就熟知要怎么去应付,反应冷淡得令人感到乏味。
范巧:“为什么?”
肖澜央偏了偏头,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的样子,说:“因为穷。”
马羡云意有所指道:“那你现在也有能力了,给你个女朋友你要不要?”
刘玥受不了刺激,赶忙站起身,借口回去工作先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出茶水间,范巧就用手肘顶了下马羡云的侧肋骨:“别瞎给人添乱,嘴上讨个乐子就行了。”
肖澜央干脆坐到了她们对面那张空着的沙发椅上,不着急回去了。
两杯热茶下肚后,又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
来的人是他们部门的同事,过来报个信:“肖澜央,大厅有人找。”
肖澜央闻声抬起头:“嗯?”短暂的疑惑过后,他点头站起身,“好,我这就去看,麻烦你了啊。”
那人对他摆摆手:“嗨,我就来接杯水顺口捎句话的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乘坐电梯到了一楼,出电梯后,肖澜央看到趴在接待台上和前台小姐姐唠嗑唠得正起兴的女孩时,脚步放缓下来,有点想默默退回去。
不怪他害怕,实在是这段时间找上他的陌生人,几乎没几有一个正常的。
除了两名前台工作人员,一楼就只有那个穿着略显浮夸的少女,可以和姚迟组个文艺复兴队伍并排出道的那种。
肖澜央认识的人里不是没有Lolita爱好者,但那女孩的着装与当下流行的洛丽塔服装又不尽相同,如此正式的洛可可裙装,他是头一遭见。
还是太年轻,见识少。
前台小姐注意到肖澜央,食指朝他站的方向点了点,说:“他来了。”
还差一步就能成功缩回电梯厢里的肖澜央:“……”
趴在柜台上的少女转过头,眼前一亮,踩着高跟鞋,三步两跳地蹦到他面前。
肖澜央:绝望.jpg。
“你怎么还在上班呢?不务正业!商户入住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提前发公告通知一声,还好我反应快赶在别人前头递交了申请,来,爸爸给你个宝贝。”那少女一张嘴叭叭个不停。
不紧动嘴,她的动作也着实吓了肖澜央一跳。
见她一把捞起厚重的裙摆要往上撩,肖澜央连连往旁边躲。
“什么公告?在哪发?你谁?这里有摄像头的,好几个。”
他转头别开视线,惊恐不已地看着两名前台。
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监控掀裙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显然公司的接待小姐姐也没见过这仗势,手里的瓜忽然更香了。
“你上任前没人给你培训嘛!?”那少女讶然将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一边把裙撑使劲往上提,裙摆脱离地面,支棱得像是打开的雨伞似的。
她双手揣进在内里的打底一阵摸索了好一阵,才总算是把所谓的“宝贝”给掏了出来。
肖澜央看着她提在手中的大袋子,不禁对她底下穿得那蓬松的短裤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女孩把那袋子甩进了肖澜央怀里,俏皮地露出洁白的小兔牙,嬉笑着拱手作揖道:“求求你啦,让我入驻好不好嘛。”
肖澜央拉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捆捆的红钞和一叠相关文件。
“……”他是收还是不收呢?
长这么大,肖澜央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还直接砸在他怀里了。
肖澜央:“这样不大好吧,其实房租没多少的。”说着,提着袋子的手就背到了身后,“要不……”
那少女的脸色越发焦虑,看上去就好像,肖澜央敢拒绝她,她就立刻要上前扯头发一样。
此时离下午开工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趁着午休在外面偷闲的员工零零散散地回到办公楼,其中就有罗仁。
她不知道是从哪儿回来的,头发乱得和鸡窝似的,宝蓝色的羽绒服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看到大厅里的肖澜央后,她立刻冲了上去,扯着嗓子,高亢地喊:“你这、你就是个害人精!!你玩阴的祸害——”
她话还没说完,给肖澜央千里送巨款的少女先炸了。
“滚滚滚滚滚——!你别想跟我抢地方,老子排队来的!”如同让人踩了尾巴的小兽,清脆甜美的嗓音变得尖锐刺耳,还煞有其事地动了动手指,“我掐指一算,你今晚马上就凉!”
同时,她又在裙摆下摸索一番。
转眼间,笑靥如花。
她摸出一叠厚厚的纸钞,双手奉上,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细声细语的同肖澜央说:“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创业资金了,你租给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