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无声地骂了句,但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低头抓紧时间写技术。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对于技术这门科目来说,怎么样都是显得有些不够的,于是在下课前几分钟,班里逐渐开始骚动起来了。
“来来来对一下,CABBD……”
“这题咋写,借我看看。”
“芜弋选的什么,快去瞄一眼。”
哪知沈芜弋早就写完了,把答题卷收好压在最底下,上面遮着别的试卷,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眼神无辜,让原本想去偷瞄答案的人莫名心虚,于是选择转移目标,“余哥,江湖救急……”
余暮渊置若罔闻。
“操,这也太绝情了。”
下课铃声在此时恰好响起,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景象。
在窸窸窣窣的收卷声中,刚刚被拒绝的男生无意中一扭头,看见对待他格外无情的余暮渊此时正把自己的试卷递到沈芜弋面前,说:“来,对一下答案。”
男生:?
咋回事,怎么还搞区别待遇?
那个男生一阵嗷嗷乱叫,说余哥你怎么能这样,做人不能偏心啊,要一视同仁。
结果余暮渊看了一眼对得专注的沈芜弋,又似笑非笑地暼了一眼那个男生,丢出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你要是能年段前十,我也和你校对。
那名男生朝着余暮渊抱拳说,对不起,小弟告退。
然后转身继续和其他人朝组长嘤嘤嘤,让他们收慢一点。
――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吃饭、洗澡,抑或是做其他事。等沈芜弋吃完饭从外面回来时,时间尚早,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而在后面几排,叶文斌几个人正聚坐一团,在热切地讨论着些什么,当沈芜弋坐回到自己座位上时,那些话语便清晰地灌进耳中。
叶文斌正比手划脚地吐槽着食堂:“我真的无语了,不就换了一家承包公司,这些食堂阿姨打饭怎么能这么慢?业务也太不熟练了吧?我眼睁睁看着那些阿姨打菜,先捞起来掂了两勺,把东西抖得差不多了后,再慢吞吞地扣到盘子里,如果你要打包,她还会不紧不慢地给你绑一个结并劝你别急,我去!”
刘子顺翘着兰花指,有声有色地模仿着:“她们刷卡是这样的呢,翘着这样的手,在空中娇俏地点几下,算算菜的价格,再用翘起的那根手指头俏皮地一下顿一下地点着刷卡机的按钮,简直把我逗笑了。”
何子情也加入吐槽:“我今天吃了一碗面,汤面没有汤,咸菜肉丝没有肉丝,就这样她竟然好意思卖七块?”
苏巧说:“我看见排在我前面的女生点了一碗八块钱的馄饨,个头还没以前五块钱的大。”
……
沈芜弋在一旁听着有趣,忍不住笑出声,引起了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之中的江孝涵的注意:“芜弋啊,下次考虑来食堂吃一次,体验一下生活?”
沈芜弋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点头干脆地答应了:“好啊。”
说归说,答应归答应,但是大家也就当作玩笑话,说完就转眼抛到脑后了。
――
距离十点二十的下课铃打响还有几分钟,刘子顺却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准备撤离,江孝涵见着奇怪道:“顺儿啊,今天还来?不怕又被老许抓?”
刘子顺掩着嘴偷偷摸摸说:“放心,老许今天不在,我今天肯定溜得掉。”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后门,警惕地朝走廊左右看了看,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几分钟后,铃声打响了,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沈芜弋今天没去清吧,所以很快就到了家,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点开了QQ,戳开了已经聊上了的班级群。
刘子顺此时在班级群里上演一场苦情戏。
【江湖人称小顺子】:他妈的,你们不知道老子多惨。
【江湖人称小顺子】:我以为今天能平安抵达宿舍,结果刚摸到宿舍楼下,就迎面撞上老项。
【江湖人称小顺子】:然后我就被老项拉着训了十几分钟的话。
【文斌文斌,乒乒乓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嘎嘎嘎嘎嘎嘎噶嘎嘎嘎
【你情姐】:好惨,笑死我了
【巧巧巧巧】:惨
【文斌文斌,乒乒乓乓】:哎哟卧槽,对面女寝咋回事,上课第一天就有人激情喊麦表白余哥?
【老江】:?我咋没听到,情姐你听见了吗
【你情姐】:听见了
【文斌文斌,乒乒乓乓】:【语音】
【江湖人称小顺子】:嚯,余哥还真是受欢迎,但是她们可能没想到,余哥这个学期没住校。
没住校?沈芜弋有些愣住。
而群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不怕死地艾特余暮渊。
【江湖人称小顺子】:@7E0334
【文斌文斌,乒乒乓乓】:@7E0334
【老江】:@7E0334
【你情姐】:@7E0334
【江湖人称小顺子】:余哥不在吧,都艾特这么多次了。
而刘子顺口中那个不在的人,此时戳了戳沈芜弋。
【飞鸟】:在吗?
【飞鸟与游鱼】:ovo怎么了?
【飞鸟】:题目。
【飞鸟】:【图片】
哦,原来是这样。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他还是有些失落地耷拉下眼皮。
小王子总是爱摘取晨间最欲滴的玫瑰饰于胸前,却不知麦田里守望着花田的野草也想得到极致的宠爱,哪怕是一泄遗落的微光,也能给予他胜过花开茶蘼的勇气。
他点开图片,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后,打下了自己的解题步骤,发送出去,退出了聊天框,又一次点开班级群,快速滑动着屏幕,很快就找到了被刷上去的那段语音,他点开语音,传出的先是一段嘈杂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女生那含羞带怯的嗓音,正大声喊着余暮渊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坚定,一声比一声果敢。
沈芜弋侧耳听着,突然有些难过。
他羡慕着她们,可以如此直白而热烈地传递自己的热意,可以散发出属于她们的光辉和重彩,哪怕最后没有博得向日葵的心悦,也能在画布上留下浓重的艳丽色彩。
而他,只能成为帷幕前的观众,默默注视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沈芜弋仰躺在床上,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上脱落墙皮的一角,右手紧紧握着手机,用力到关节都在发痛。
他翻了个身,屈膝蜷缩起了身子,以一个防卫的姿势,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之间,躲在自己一砖一瓦构筑而成的安全堡垒中,不愿探出头。
都说少年人的爱是一阵无厘头的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停时便难觅踪迹,不明源头,不问归期。
但总有一片树叶会记得,风曾经来过。
第6章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有信息不间断地发来,沈芜弋只当是班群里还在畅聊着,只是随意地暼了一眼后,又极快地转了转头,眼神失焦于虚空之中,在低落的情绪中沉沦,于十万英里的海底深处仰头,望着太阳洒在水面的粼粼波光,微点飘散。
直到过了半晌,将要缺氧的人才猛地扎出水面,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新鲜而熨帖的空气。
他抬起手臂,拿着手机的手腕微微下折,用指纹解锁了屏幕,看了一眼发来的信息。
下一秒,他刷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手机屏幕,睁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在发完解题步骤之后,余暮渊随后还找他说了几句话。
他嘶地抽了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
聊天的界面显示,在十分钟以前,余暮渊来找过他。
【飞鸟】:我的步骤和你有些不一样,这一步。【图片】
【飞鸟】:芜弋,你在吗?
【飞鸟】:现在有事在忙吗?
沈芜弋捧着手机,翻看着聊天消息,心里有些懊悔。
他戳开图,看了看自己刚刚随意写下解题步骤,对着余暮渊的比了比,发现是自己做错了。
【飞鸟与游鱼】:啊,不好意思,刚刚去洗澡了ovo。
余暮渊秒回。
【飞鸟】:没事。
【飞鸟与游鱼】:我刚刚看了一下,是我做错了,你是对的。
【飞鸟】:嗯,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沈芜弋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对话框,他心思一动,竟鬼使神差地敲了敲手机键盘,刚摁了几个字母,又猛地一激灵,快速地按了几下删除键,把想问的话给删了。
我在干什么。
沈芜弋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然而他没想到,对面却先发来了消息。
【飞鸟】:你想说什么?
【飞鸟与游鱼】:啊……?
【飞鸟】:刚刚,我这边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结果你没发来消息。
【飞鸟与游鱼】:………………
【飞鸟与游鱼】:……你刚刚…………一直停在这,没退出去……?
备注下面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小字,沈芜弋攥紧手机,颇有些紧张地盯了半天,过了大概两分钟,对面才发来消息。
【飞鸟】:嗯。
沈芜弋的指尖倏然停在那条信息的上方,随后,他以一种轻得不可思议的力道,缓缓地落下,钝钝的圆弧指甲点在那个“嗯”字的旁边。
好像有一只小鹿从面前欢快地跑过,和爱丽丝仙境里的兔子先生的神奇怀表一起,将漫堤的冰凉潮水化作在人间流淌着的淙淙银河,里面扑朔着迷人的星辰轨迹。
【飞鸟】:所以,能跟我说说,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沈芜弋的视线在这两条信息之间跳跃,明明只有短短十几个字,竟让他生出目不暇接的错觉。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好像压在上面沉甸甸的石头被撤去了一样。
当彗星划破宇宙的一角时,会有陨石坠落,星火四溅,汇成炽热的火海,在荒原里翻滚卷岸。
等到一切即将停息,只余点点余温灰烬时,旧的已消失殆尽,一切的一切即将走向新生。
他的思绪有些扩散地想着,手中也不知不觉敲下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了的话。
【飞鸟与游鱼】:你这个学期没住校吗ovo?
在点下发送之后,沈芜弋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发出去的消息,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又蠢又无厘头,心里又生出后悔的情绪,想将消息撤回,然而余暮渊已经极快地回复了。
【飞鸟】:嗯,原本在外面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飞鸟与游鱼】:我记得你之前明明都是住校的,高三怎么搬出去了
对方像是思索了片刻,过一会,备注下面才显示出那行小字。
【飞鸟】:因为缺一个合适的室友,在等他什么时候过来。
――
【飞鸟与游鱼】:【图片】
【飞鸟与游鱼】:他今天好温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飞鸟与游鱼】:好想问一问他等着的那个人是谁。
【飞鸟与游鱼】:但我不敢。
【飞鸟与游鱼】:就这样吧,晚上的心情真是跌宕起伏。晚安。
――
那天晚上,沈芜弋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勉强入睡,意识沦陷时,脑海里想着的还是余暮渊说的那句话。
一夜难眠。
天很快也亮了起来。
生活又是崭新的模样。
.
虽然昨天晚上没睡好,但沈芜弋也不怎么感到疲倦,只是间或会打一个小小的哈欠,在大部分时间依旧像素日里一样精神抖擞。
老师们进入高三的状态极其迅速,除去第一天给学生们调整状态,第二天时,完成课堂教学的已经开始投入复习之中,而少数一两科还没结束课程的学科,任课老师也在抓紧时间赶进度。
高三的忙碌在此时已初露端倪。
在英语课前几分钟。
“今天谁值日?”
江孝涵去讲台翻了翻值日表,再翻了翻今天的课程,“我操,怎么是杨曦。”他迅速地拿起黑板擦,刷刷刷地抹掉早自习时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
杨曦是二班的英语老师,高高瘦瘦的一个年轻女人,皮肤白,五官端正,却带着一股老气横秋的严厉,大家都莫名有点怵她。
杨曦上课前有个习惯,黑板必须擦得干干净净,不能留一点粉笔字的痕迹,之前有一位同学课前忘了擦黑板,当杨曦进教室的时候,黑板上满满当当地填满了上节课留下的字符痕迹。看见一团乱的黑板,她的眉头当即微微堆叠起来,拿起黑板擦自己动手,虽然全程一言不发,但环绕在她周围的低气压却让下面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她擦完黑板时,她转过身,双臂撑着讲台,扫视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今天是谁值日。”
底下有人颤颤巍巍、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
杨曦下颌微抬,示意那位同学放下手,便不再多言语,开始上课。
面色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只是那节课,她总会边讲课边下讲台,靠在那位同学的桌子旁边上课,在碰到问题时,也会很顺便地叫他起来回答。
这种恐怖程度不亚于悬吊在悬崖边上,底下是深不见底,迈错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只能在原地战战兢兢着,不知向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