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让我先……”
他话说到一半,彭鸣就懂了。又转过头去看了眼江柯凡,他话说一半被打断,登时很不是滋味儿。小孩儿那眼神,就差没直接把“不准走”写在脸上了。
竟然还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彭鸣犹豫了一下,最后拍了拍阮苏的肩膀:“……咳,要不我就站旁边吧,不打扰你们说话。”
阮苏默认了,彭鸣就退开一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竟然还把他这个救兵给搬了出来。
可江柯凡的情绪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抓着彭鸣的手不让他动:“我……”
阮苏却执意拦着他:
“等会,等会——你先听我说……”
江柯凡紧拧着眉头,眼神里好像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阮苏刚想上前,江柯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依旧没说话,低着头。夜色在他侧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楚江柯凡的表情……阮苏却可以感受得到,他全身都透着抗拒。
江柯凡似乎还没有做好和他沟通的准备。
阮苏一时有些失语。凝望着他,吸了口气,“关于之前的事,我想说……”
可他的“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别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滚动声——
江柯凡的脸色立马一变,手忙脚乱地拉着门就要关:“糟了——快退开快退开!”
阮苏这会才反应了过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这时候,一只丑陋的尖嘴鱼猛地撞上了旁边的窗!
玻璃碎了一地,恶臭的鱼腥味扑面而来——离窗户最近的艾果吓得捂住脸尖叫起来,差点被飞溅的玻璃碎片扎中手。
抬眼望去,那鱼身形硕大,尖嘴鱼目令人毛骨悚然。它将窗户口堵得水泄不漏,笨拙地将鱼嘴挤进了窗户缝中,还在奋力地摆动鱼鳍。阮苏定睛一看,发现这只鱼和他们之前遇上的那只不太一样。
“这、这鱼怎么还会在地上跑啊!”
旁边的罗生简直要吓懵,连忙举起木椅去赶鱼。凳脚戳中那鱼眼,鱼狂躁地扭动几下,摇头晃脑地吐着白沫。
阮苏忽然好气又好笑,江柯凡怎么总是有法子找到他们一般人都找不到的奇珍异宝?
阮苏就帮着他把大门给锁上了,“所以你消失这几个小时……就是钓鱼去了?”
“柯仔你去惹鱼做什么!”彭鸣更是欲哭无泪地跑去帮着罗生赶鱼,“好歹也来个预警啊……”
江柯凡这时也是急不可耐地又搬来沙发顶住大门:“不然我回来干什么!我刚才就想跟你说的——快把门窗锁好!”
十个人立马惊慌失措地开始搬东西,合起伙来好不容易把窗户堵上了——那鱼嘴被压得几近变形,巨鱼狂躁地摆动几下鱼尾,明显被激怒了。
等窗户口的动静逐渐弱下去以后,大家才有空抽身出来收拾残局。
“你下次要再带回来一只会飞的棕熊,我就真要得心脏病了……”彭鸣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怎么样?有人受伤了吗?”
众人摇摇头,均神情复杂地望向了江柯凡。闯祸王这个称号,他是当之无愧了。
“要是知道它会上岸,我就不去招惹这玩意儿了。”
这会江柯凡心情更是烦躁,一脚踢飞了眼前的一个破塑料袋。
看江柯凡这郁闷模样,彭鸣又有些心软了。其实他也可以理解,江柯凡大概是因为同阮苏吵了架,心情不好,才去湖边想泄愤——结果还惹得引火自焚。
彭鸣看了一眼阮苏,后者此时也正凝视着江柯凡,一言不发。
彭鸣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从身后的屋顶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躁动声——糟糕了,彭鸣往窗户口一看,那早没了半个鱼影子。
罗生吓得一个哆嗦,“我靠,这鱼怎么还会轻功,搁天上飞檐走壁呢!”
“不是楼上传来的——是厨房!”彭鸣扭头就跑去,“你们快去把其他窗也堵上!”
一伙人又急忙分散开来。彭鸣第一个来到厨房,慌慌张张地攥着把锅铲拍鱼头,想把探进了半个脑袋的鱼给赶跑。江柯凡第二个赶到,直接暴脾气地一脚飞踹了过去,把鱼踹得疼了起来,一头就撞上窗户!
窗户承受不了那样猛烈的撞击,当即就摔得粉碎,连窗框都变了形。
江柯凡一看不妙,立即就抄起一旁的菜刀——彭鸣吓得抱住他肩膀:“你想干吗!”
“来个剁椒鱼头!”
江柯凡举起菜刀就要砍,敢情他这是把鱼当成阮苏了。正面刚一条能直接把自己压死的大鱼——简直就是犯傻。彭鸣狠拽着江柯凡的肩膀想把他拉出去,却没拦住——那鱼硬生生挨了一刀,一时鲜血飞溅,在夜色之中凄惨地嘶鸣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江柯凡还想继续飞出一刀,那巨鱼彻底躁狂了,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照着江柯凡就张开血盆大口——江柯凡躲闪不及,大腿直接被嚯开一个口子!
那鱼还想咬人,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强光——阮苏举着一个手制火把,一下子将它逼退了几分!
“快退出去!”
彭鸣登时欣喜不已,拉着江柯凡正准备往门口撤退。谁料想那火把烧得太旺,一下子点着了大鱼的眼睛。大鱼被烫得燥热起来,失控地张开一嘴獠牙狂扭起来!
就晚了那么一秒钟——
阮苏猛地将江柯凡护在了身后——用肩膀隔挡住了巨鱼的狰狞锯齿!
火把掉了下来,混合着一滩暗红的鲜血。阮苏痛得几乎晕死过去,一下子瘫软靠在了墙壁上。
阮苏又救了江柯凡一道。
江柯凡一下子愣住了。彭鸣迅速反应了过来,抓住阮苏的肩膀就把他带了出去——厨房的门紧锁上,旁边的队友飞快地搬来餐桌堵上!
“天啊,这……”
看着阮苏胸口的殷红,队友们都疼得倒抽一口气。彭鸣立马扛着阮苏让他在椅子上坐下,队友端来了蜡烛,映着微弱的烛光,彭鸣咬着牙把阮苏的上衣解了开来。
那胸口的破布条几乎和伤口粘合在了一起,彭鸣谨慎无比地将阮苏的上衣褪去,发现他的旧伤果然再度被撕裂了,那鱼的牙齿太过厉害,将血肉都剜了出来。皮开肉绽的伤口里,还混合着几块粘稠的碎布料,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
再强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来回折腾。
现场的两个女孩儿一看见这场景,当即难受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彭鸣吞了口口水,面对这样严重的伤,一时也有些无从下手,“你手……还能动吗?”
阮苏皱着眉,似乎尝试着发了一下力——最后右手臂垂了下来,摇摇头,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这时,一楼的卫生间又传来了一阵躁动声——罗生气得一跺脚:“不是吧!又来?!”
彭鸣简直要没了脾气,立马拍了拍江柯凡的肩:“你帮阮苏包扎一下,我们去看看鱼——”
一伙人七手八脚地赶去了卫生间。这下,餐厅里就只剩下了一地狼藉,地上的阮苏和沉默的江柯凡。
第64章 重归于好
江柯凡没说话,闷头就撕下了自己的衣袖,蹲下腰来帮阮苏包扎伤口。
可任他怎么按压,那血就像是开了闸一样。
“你再用力点,我这手就该真废了。”
江柯凡这才放轻了动作,眼看着白布条一下被血染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阮苏看着他,忍不住弯起唇角来轻笑了一下。
“好像每次都需要我受点皮肉伤,你才愿意好好跟我说话。”阮苏忽而有些百感交集,“这样下去,我岂不是很不划算。”
江柯凡停下了动作:“你是故意的么?”
阮苏扬起眉来,“故意给丑鱼送人头?”
江柯凡低下了头,心想也是,便忽然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刚才阮苏毫不犹豫就挡在自己身前的血腥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一时如鲠在喉,“……可是我不想欠你人情。”
“这不是你欠我的,”阮苏艰难地举起尚能活动的左手,摸了一下江柯凡的头,“……是我送给你的。”
江柯凡又不吭声了。
阮苏忽然发现,江柯凡其实挺吃卖惨这套的。
江柯凡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可心性其实还是软的。只要阮苏愿意放柔了姿态,他尖锐的倒刺不知不觉就会收拢了。
只是……阮苏不知道自己这副还算硬朗的身躯经得起几次这样作死。
阮苏沉默了半分钟,又问他:“为什么突然躲我?”
江柯凡犹豫了一会。
“……我想一个人呆着。”
阮苏费力地用手肘扶着地坐高了一点,“嗯。你想了什么?”
江柯凡低下头半天,只含糊不清地说,“我……感觉那样不对。”
“为什么?”
江柯凡又说不上来了。
阮苏继续温声问,“会觉得讨厌么?”
江柯凡神情登时很是挣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蹭着地板,眼神有些闪躲:“那个……是什么意思?”
“嗯?”
“那个……”似乎也隐约地意识到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羞事,江柯凡憋红了脸只吐出一个字,“嘴……”
阮苏眨了眨眼睛,倏忽有些意外。
原来江柯凡是真的什么也不懂。
尽管隐隐地知道那是种特殊的动作,却对它背后的含义一知半解。可生理的反馈却很诚实,惊慌、忐忑、紧张……江柯凡对亲密行为的反应简直青涩又懵懂。
细想……也对。江柯凡从小便混在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长大,接触到异性的机会鲜少,就更别说了解到什么是“喜欢”和“爱”了。
也许他一开始便不该剥夺江柯凡选择的权利。
阮苏沉思了一会,最后,撒了一个谎。
“在游戏里,如果亲一下,疼痛就会消失……”
江柯凡一脸的震惊:“你放屁。”
“是真的。”阮苏伸出左手揉了一下鼻子,“这是一种……游戏设定。”
江柯凡还是一脸不确信。阮苏就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手指上的血迹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些:“你看,血已经快止住了。”
江柯凡看着他的指头,“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谁?”
“龙原,彭鸣……所有人——除了你。”
阮苏凝望着江柯凡的双眸,进而笑了一下,“……因为这是个隐藏的附加设定,只有我知道。”
江柯凡皱紧了眉头,好像想反驳什么却又无从下口。阮苏看他这兀自纠结的模样,莞尔一笑:“你如果真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等我们出去了,我再告诉你吧。”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别再躲着我了。怎么样?”
江柯凡看了他一眼,神情仿佛还有些犹豫。但阮苏指的是从别墅还是从游戏里出去,江柯凡没问。
就算是默认了阮苏的说法。
阮苏冲他笑了笑。
这时候,彭鸣带着剩下的人满脸疲态地回来了。他们为了对抗一条鱼,现在都累得不轻。
彭鸣把烧焦的木棍往地上一扔,长叹口气坐了下来:“差点把房子都点着……总算把鱼给赶走了。”
“真得劲!”罗生苦中作乐,“我在这游戏里见过的稀世怪兽又可以加上一条了:会跑、还能用鱼鳍拍你一脸的暴躁鱼。”
艾果哈哈大笑,一边递了一张纸给身旁的兰怜夏,“那画面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了。小兰,你也擦擦脸吧。”
兰怜夏这时也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她刚才也不小心挨了一下鱼鳍,差点刮出三道血口子。擦过脸以后,她看见江柯凡坐在阮苏身边,身上也挂了彩。
她着急地走过去,弯下腰望着江柯凡:“你还好吗?”
江柯凡一看见兰怜夏,眼前顿时就是之前面对她的尴尬画面。那场现在看来带着些几分“诡异”的对话被阮苏中断后,江柯凡就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我……没事。”
江柯凡腿上的伤口没那么严重,这会儿已经止了血。
兰怜夏这下才安了心。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彭鸣已经带着一个袋子匆匆赶了过来,“我去二楼找了一些草药,外敷应该能暂时止止疼。”
他在阮苏跟前蹲下,把药草递给了旁边的人,“帮我把这个磨成粉。”接着麻利地拆了血布条,顺道看了江柯凡一下:“柯仔,你腿上那个伤要不要也用点药?”
江柯凡摇摇头。一边的兰怜夏犹豫了一下,就说:“那个……江柯凡,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江柯凡抬眼望着她,兰怜夏就红着脸低了头。
“……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两人这回没有上楼,就近在远离人群的楼梯口站住了。
他们都没带蜡烛,餐厅里偶尔透出一丝微光,模糊地勾勒出了黑暗中的身形轮廓。江柯凡看见面前的兰怜夏迟疑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般开口打破了沉寂。
“你跑出去以后,我一直有些担心……”
接着,她又笑着说:“不过,现在你回来就好了。其他的事,都没关系的。”
江柯凡一怔,“你不生气了吗?”
“嗯?”兰怜夏眨了下眼睛,“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跟你说话说到一半就走了……”江柯凡目光有些闪躲,“而且……”
在那间小卧室里,阮苏模拟兰怜夏的样子,真的把江柯凡给吓到了。
导致他现在面对兰怜夏都很不自然。
并且,说实话……
如果兰怜夏真的会像阮苏说的那样……那他就开始有些后悔答应她了。
可江柯凡窘着脸,很难为情去把“我想收回我答应你的话”说出口。兰怜夏看他这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率先圆场道:“没关系的。就像我说的……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江柯凡抬起眼来。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兰怜夏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所以,我也就希望你能开心,希望你的烦恼可以少一点儿。”
江柯凡望着兰怜夏的双眼,知道她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