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中间的小男孩停下了动作,深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飞快地说了句:“……谢谢莫阿姨。”
莫阿姨慈祥地笑了笑,温和地伸手抚摸着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的玉米吃到一半,旁边大高个的男生已经啃完了自己手里的。莫阿姨回过身去口袋里掏了掏,面露尴尬:“今天只带了这些……”
小男孩看一眼身旁的同伴,大高个脸上呆呆的,很诚实地盯着他手里的玉米,咽了一口口水。小男孩笑着叹了口气,就把玉米让给了他。
“拿去吃吧。”
大高个接过了玉米,脸上顿时露出了单纯无比的喜悦,接过玉米棒子就欢喜地咬了起来。
他正是那天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刘农,而他身边的小男孩也正是那天的郑叶起。
“现在看来,小男孩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戒备她了,”彭鸣喃喃道,“莫阿姨和他之间的关系好像缓和了些。”
“也就是说,”另一个队友问道,“那次在澡堂里,莫阿姨帮小男孩圆了谎以后,他开始对她敞开心扉了么?”
“可那个傻瓜的大高个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阮苏慢慢地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接着看吧。”
眼前,莫阿姨正微笑地朝两个男孩伸出了大拇指:“不过,我还没想到,你们居然把楼顶的密码都破译了,真厉害。”
郑叶起点了下头,“这是‘秘密基地’,我们每周只会过来一次。”接着,他又回头看了眼刘农,后者正把玉米粒啃得满嘴都是。郑叶起就伸出手,耐心地帮他擦干净嘴。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可言行举止却像个小大人,对患有智障的同伴刘农,反而像是年长的哥哥一样,细心地照顾他。
“那最开始的那道铁门呢?不是用铁锁封起来了吗?”
“这里所有的钥匙都在副院长阿姨那里,我分别记住了。”
莫阿姨有些惊讶:“整个院里所有的钥匙吗?你都记住了?”
郑叶起点了点头,却没有太多表情。
莫阿姨情不自禁再次给他竖起了手指,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孩子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熟和智慧。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莫阿姨柔和地望着郑叶起,“我在外面也有个儿子,他同你差不多大。我看见你,有时会想起他。”
郑叶起眨了下眼睛:“他和我长得很像吗?”
“不是这个意思。”莫阿姨摇了摇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感伤,“只是……我很想他。他患了心脏衰竭,需要做移植手术。我来这里工作,也是为了给他筹些钱。”
郑叶起沉默了一会,接着温声安慰道:
“他会好起来的。”
莫阿姨的表情缓和了几分,笑着摸了摸他的耳垂:“谢谢你。”
这时,一旁的刘农突然咿呀一声,原来他一个没握住,手中的玉米滚落在了地上。他踉跄地去捡,却着急得不小心滑倒,身上摔得一身灰。
莫阿姨连忙去把他扶了起来,拉着他的外套,却摸出了一手污垢。她不禁叹道:“哎呀,这……这衣服怎么穿得这么脏还不换?刘农,要不你脱下来,我去帮你洗洗吧?”
刘农却像没听懂似的,抓着脏脏的玉米棒,眼睛发红。莫阿姨见他没反应,就伸手想亲自帮他换下外套,谁想,刘农突然翻脸,黑着脸一把将莫阿姨推在了地上!还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狂躁地来回踱步。
莫阿姨摔在地上,疼得直哆嗦。郑叶起见状,立马站了起来,三两下跑过去扶起了她。莫阿姨见刘农那失常的模样,顿时也有些委屈:“他、他是怎么了啊?我只是碰了一下他的外套拉链……”
“嗯,我知道。”
郑叶起扶起了莫阿姨以后,又去安抚刘农。刘农一看见郑叶起,顿时变得泪眼婆娑。郑叶起把他安慰好以后,这才重新看向了莫阿姨,眼神里有些复杂。
这时,莫阿姨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已经猜到了几分:“他……难道是……”
郑叶起点了点头:“……刘农哥哥十五岁的时候,因为不想和副院长阿姨一起洗澡,就从二楼跳了下去,脑袋磕到了地上。从那以后,他都坚持不洗澡,也不让别人换衣服,已经好几年了。”
莫阿姨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也是个好孩子。我猜,在他出事以后,你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保护他,对不对?”
说到这里,郑叶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道:“在他变傻以前,他也会这样保护我。”
莫阿姨也随之笑了笑。可几秒后,她的眼里又带上了几分忧郁。说到洗澡的话题,她满心存有很多的疑惑想问,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去向这么小的孩子求证。
没想到,就在莫阿姨陷入犹豫的时候,郑叶起望着她的脸,忽然主动地开口了。
“副院长阿姨给我们每个人都排序,大家按照顺序,每隔几天和她一起洗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嗯?”莫阿姨忽然有些紧张,“为、为什么呢?”
郑叶起的表情很淡。
“因为每次和她一起洗完澡后,身体的痛都要很久才会恢复。”
话音一落,莫阿姨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的表情很是震惊,心也扑通狂跳起来:“可是……每次一起洗澡的都有3、4个孩子吧?”
郑叶起点了点头,“对啊。副院长阿姨会让我们一起‘演戏’。”
“演戏?”莫阿姨紧张得心悬到了嗓子尖,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这是什么意思呢?”
郑叶起思索了一会。
“副院长阿姨会同时找来几个孩子。一个人演她,一个人演她的儿子,还有一个人演她的老公,或者是老公的情妇……有时,还会有其他的角色。比如,她儿子的女朋友,或是……”
“等等,等等,孩子,我怎么没有听懂?”莫阿姨锁紧了眉头,“你是说——袁阿姨让你们去演戏,假装是她自己,或是她的儿子、丈夫……是这个意思吗?等会儿,情妇?”莫阿姨一愣,“你是指,袁阿姨丈夫的情妇吗?”
“嗯。”
郑叶起点了点头。
“那……那么你们都演些什么呢?”
“有时候,我们要演‘她’和‘她儿子’出门逛街,然后回家、一起泡澡、睡觉……我们会挽着手,有时还要嘴对嘴接吻。”郑叶起思考了一会,又说,“有时候,女孩们会被叫去演‘她’和‘她儿子的女朋友’,在‘儿子’面前比赛。还有一次,袁阿姨让两个男生分别演‘她丈夫’和‘她儿子’,两个女生分别演‘她’和‘情妇’,然后四个人一起躺在浴池里……”
听到这里,莫阿姨面白如纸,已然哑口无言。
“够了,够了,孩子……不用再说了……”
莫阿姨捂着脸,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第28章 叫一声哥哥
而阮苏一行人和莫阿姨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他们目瞪口呆,很久才缓过神。
“卧槽,这是什么绝世变态啊!”
“恋子情结就算了,居然还让小孩子来演自己,还教小孩去……呕!”
“这是什么恶心的奇葩角色,我三观简直碎了一地!”
阮苏叹了口气,再睁开眼来时,眼前那三个人的幻影已经消失了。
“你的直觉真准,”彭鸣心服口服地朝阮苏竖起了拇指,“我现在确信了,这还肯定只是冰山一角。那个副院长恐怕不只是心理变态这么简单……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理所当然地做这种事,竟然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证她!难道她背后有很强大的势力?”
阮苏沉默了一会,只说:“线索肯定就藏在这些楼里。”
彭鸣叹了口气,“不知道知道了真相的莫阿姨今后会怎么做……”
“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彭鸣点了点头,接着小心地来到了门边,用耳朵贴着门仔细听了听,随后回过头来肯定道:“她们俩还在外面。”
队友们相视一眼,接着就把目光望向了涂清月带来的一堆子弹。
这时,涂清月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的表情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握着手里的枪,不知在思索什么。
“真、真是个神经病……”有人在窃窃私语,“一定要小心这个毒女!”
阮苏沉默了一会,接着看向涂清月:“你带来的子弹呢?”
涂清月抬起了头,接着便转身去捡起了地上的一滩弹夹,抱在怀里堆成了厚厚一沓。阮苏目测了一番,这么多子弹,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发了。
“这都是哪里找的?”
涂清月皱了皱眉,伸手往后面她来的方向指了一下,“就在那后面啊。”说着还挥舞了一下手里闪着锐芒的沙/漠/之/鹰,“这个也是。”
阮苏看了彭鸣一眼,后者忽然想起一句话:“……大难之前必有补给。”
涂清月开始把子弹分发给每个人,轮到江柯凡时,她还刻意手一打滑,少抓了一把。但江柯凡也没在意这些,啪啪几下把子弹一口气全装上了:“别废话了,快走吧。”
阮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望着涂清月的眼神不免加深了几分。
涂清月在给自己装弹的时候,旁边一个队友就小心翼翼地来到彭鸣身边,对他说:“我感觉她的精神不太稳定,我们要不要保险把她的枪收了?万一她又……”
彭鸣叹了口气,摇头说:“可枪是她自己找到的,这些子弹也都是她发现的,我怎么好开口?”
“这女人……”那个队友只好悻悻地扭回了头,最后嘀咕一句,“……简直阴阳怪气的。”
另一边,江柯凡利索地装好弹后,突然开口叫了声:“那个苏。”
阮苏一怔,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嗯?”
接着,阮苏忽然被一下拉了起来,下一秒,江柯凡就扶住他的腰,不怕疼一样让阮苏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你是因为我被啃的,我负责把你运到医务室。”
丧尸是他闯祸引来的,阮苏是为了挡他才会受伤的。江柯凡知道自己应该负全责,说这话的神情也很认真。
但这小虎崽连他名字也不叫对。阮苏叹了口气,补充道:“……阮苏。”
“嗯?”江柯凡接着才意识到阮苏在提醒他,顿时有些不耐烦,“随便,你快扶好。”
阮苏:……
可阮苏的身材比江柯凡还要高大了几分,江柯凡根本拖不住他,两个人绑在一起反而没法好好走路了。江柯凡正琢磨着要用什么姿势的时候,涂清月就站在他们旁边,突然斜睨了江柯凡一眼,冷言暗讽了句:“犯不着这么假惺惺。”
说着,手上还咔咔两下给她骚气的沙/漠/之/鹰上了膛,动作幅度之大,分外惹眼,颇有刻意之嫌。
江柯凡差点又要炸,被彭鸣连忙一把按住。江柯凡吃瘪得不行,最后只好生闷气地兀自扭过头,嘀咕一句:“……暴力女。”
阮苏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杠上了,简直莫名其妙。最后,他也受不了自己像个软包子一样被丢来丢去,就松开了勾着江柯凡肩膀的手,“行了,我只是被咬了一下,又不是残废了。我能自己走,撒开吧。”
江柯凡就松了手。失去了支撑的力度后,阮苏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忽然感觉有些头晕。因为失血过多,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不断地流失。尽管有些虚弱,但尚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此刻更是关键,一定不能掉什么链子。
于是他重新抬起头:“走吧。”
离得最近的江柯凡,一眼便察觉到了阮苏神情微妙的变化。他的表情一时也有些复杂。在走向大门的时候,刻意往阮苏的面前挡了几分。
一行人一齐装备好子弹,六个黑漆漆的枪口,一架沙/漠/之/鹰,充足的火力,紧绷的神经——彭鸣一脚踹开了门,十个人登时朝楼梯口的两具丧尸猛攻而去!
“副院长”见到了人影,第一个闻风而动,青面獠牙地朝他们扑来!
“靠,你这个恶心的变态!”
队友直接轰出一枪,一下打爆了“副院长”的一颗眼珠。彭鸣立即眼疾手快地补上一枪,又把她另一只眼球也给打得汁液四溅。
没了眼球,她空洞的眼眶流出黑液来,动作忽然僵持了几秒钟,像是有些茫然。霎时间,四面枪声缭绕不绝,无数发子弹同时狠穿进了“副院长”的身躯之中,悲鸣之间,狼烟四起!
刚才被赶得有多狼狈,现在血虐丧尸就有多畅快!
一行人一边射击“副院长”,一边又谨慎地往楼梯之下挪动而去。但他们太专注于将邪恶的“副院长”打穿,一时忘记了还有老丧尸“莫阿姨”的存在。等反应过来时,阮苏猛然惊觉莫阿姨已然近在咫尺!
眼看着就要被扑上,阮苏握着枪,正打算按下扳机——江柯凡却抢先一步从他眼前冲了过去,飞出一连串子弹,把满脸是血的“莫阿姨”击退了几分!
阮苏愣了下,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枪。刚才他握着枪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软,好在江柯凡临时过来帮了一把他。
不过……这小子这会怎么这么急着在他面前表现?
江柯凡帮完阮苏后,接连着冲到队伍头阵,端着枪就是一阵扫射!在他猛烈如斯的炮火下,两个丧尸根本无处遁形,失去了所有战斗力。江柯凡为大家开了路,十个人很快下到了下一层楼梯。这时,还有人不过瘾地想继续,彭鸣立即拦住了大家的枪:“够了,别再浪了,省着点之后用!”
也是,这丧尸复活力这么强,等他们没子弹了,那不又得卑微成狗,被按着头打。
于是大家见好就收,立即趁空往楼下跑去。
等出了宿舍楼后,大家才发现天空是那么透亮,草是那么绿。武器在手,底气就有啊!
这时,彭鸣敏锐地看见了一旁的通告栏:“那里有总览图,我去找一下医务室。你们现在这儿等等我。”
接着,彭鸣就和几个队友一起小跑了过去。监护家长走了,阮苏这时才慢慢地挪到了江柯凡的身边,看他正在拨弄着枪柄,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阮苏犹豫了一会,接着才开口问他:“你在内疚么?”
江柯凡一怔,一扭头略带惊诧地望着阮苏,半晌后,神情忽然又软了下来。
最后,表情很不自然地闷声说了句:“……少废话。”
阮苏笑了笑,江柯凡的情绪就是这么简单好懂。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想去跟江柯凡计较什么,他帮江柯凡挡那一下,也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倘若那不是江柯凡,他很大概率也会伸手去挡。至于被咬那一口……
其实玩这个危险的游戏这么久,阮苏也不是第一次被咬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不过,站在江柯凡的立场,看着某人为了自己而受伤,他心里也许还是难免会有些歉疚吧。
说起来,江柯凡总自称“哥哥”、对彭鸣也是百依百顺,像个兔子似的喊他“彭鸣哥”,可一到了阮苏这儿,立马就变成了“那个苏”、“那个什么苏”、“随便”。
阮苏忽然感觉有点儿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