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侍从请母子三人下去,与罗余泉会合后,一家人一起入了正殿。
仪态万千的龙神娘娘脚下水浪涛涛,当年罗家不吝惜钱财,请的是当时有名的工匠,龙神娘娘像如栩如生,仿佛蕴含神性,只一眼,便让人心生敬慕。
哪怕是之前不怎么相信神佛之说的少女,在神像下也不由收敛了不恭敬的想法,季氏更是不等夫君吩咐,便拉着儿女拜了下去。
罗余泉看向邓庙祝,邓庙祝会意,略一点头,带着其余人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罗家四口。
罗余泉随夫人和儿女跪在蒲团上,三拜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郑重摆上香案。
“这是……”季氏有些迟疑,夫君的内务都是她打理的,这枚玉佩却从未见过。
罗余泉望着玉佩神情有些复杂,低声与同样好奇的儿女说道:“百多年过去,祖辈流传下来的事情我也不知真假,但有一点却需你们知道。”
他肃然道:“龙神庙是我罗家建造的,这一百多年,我罗家始终供奉龙神。”
这一句话很容易让别人联想到什么,季氏犹豫了下,问道:“莫非我们罗家先辈遇到了龙神?承过龙神恩惠?”
不然不会无故建造庙宇。
罗余泉却道,“这其中事情先祖手札也语焉不详,唯一可知的便是罗公曾与龙神相识,至于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
“罗公?!”少女惊呼一声。
这天下能被称为罗公的不少,罗家人更是有许多,但在罗家内部,有资格称一声罗公的却只有一位——曾有变法之功、将罗家发扬光大的罗明。
他自乡野走出,惊才艳绝,说起他的事迹,罗家人可以口若悬河三日不止。
如今的罗家嫡脉其实不是罗明的血脉,而是他从宗族中过继的子嗣,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尊敬他。
少女实在无法相信,原来先祖有着那样玄奇的经历。
“父亲,”她叫了一声,期待地看着父亲。
有哪个少年不好奇这样的事情。
罗余泉笑了笑,“为父真的不知晓,连厚尘老祖也不知晓。”
他补充道:“龙神庙就是厚尘老祖命人建的。”
少女失望的垂下眼,罗余泉好笑,“不过咱们家和龙神娘娘还有一段缘分。”
少女和男童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平顺二十九年有一场大旱,你们可记得?”
罗家无论男女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知道,两人整齐划一的点头。
罗余泉目光放空:“厚尘老祖在手札中记载,龙神娘娘曾赠予罗家一件信物,厚尘老祖起初不信,然而那场大旱殃及无数黎民,朝上诸公无可奈何,皇帝更是一夜平添无数白发,厚尘老祖绝望之中想起了龙神娘娘给的信物,放手一搏。”
他还记得手札中厚尘老祖的惊讶和激动。
那也许不是龙神,但也是实力强大的大妖,行云布雨,改变天象,凡人实难想象。
自此后,他便下令后辈必须供奉龙神,凭着这一分香火情,罗家后辈遇难之时,也许能得其相助。
即便不能,龙神娘娘能解人间干旱,救下无数百姓,也当得他罗家世代供奉。
殿中,三人一齐看向香案上的玉佩,男童声音稚嫩,“父亲,这枚玉佩就是龙神娘娘给我们罗家的信物吗?”
罗余泉见说了许久,神像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禁生出一点失望,听得儿子询问,便点了点头:“是。”
他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不等夫人和儿女反应过来,在指尖用力一划。
“父亲!”
“夫君!”
几声惊呼接连响起。
罗余泉摇摇头,将滴血的手指放在玉佩上空,“厚尘老祖有言,这信物需我罗家血脉的血脉开启。”
手札中言需要到水源中再使用信物,但罗余泉并不是真的要召唤来龙神娘娘。
两滴血滴了下去,伤口愈合,罗余泉将玉佩放口香案,恭敬拜了几拜。
“龙神娘娘在上,小子罗家后辈罗余泉,天下大乱,四方豪杰并起,京都不安,今后辈欲携族人归祖地,路途遥远,艰险难料,求龙神娘娘护佑罗家血脉不绝,后辈罗余泉敬拜。”
他再恭敬拜下,一双儿女连忙随他参拜。
到此时,他们才知道为何父亲非要来龙神庙。
罗余泉起身,将玉佩小心翼翼收回怀中,朝夫人和儿女笑道:“走吧。”
一家人离开正殿,无人瞧见神像周身忽然亮起淡淡的微光,转瞬即灭。
穆清自行云布雨解了大地干旱后便陷入一种玄妙的状态,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住进了龙神庙都不知道。
这些年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参悟,直到被罗余泉的血唤醒。
神像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身影由虚转实,与那神像别无二致。
穆清歪头看了看神像,赞了句:“手艺不错。”雕的极像,技艺颇佳,神韵足有七分。
系统沉默了下,不得不提醒道:“主人,那是因为你在里面。”神像最初落成时可不是这个模样,而是天长日久,逐渐向她靠拢的。
它还松了口气,“主人总算醒了,再不醒,怕是真的成了龙神,走不掉了。”
穆清眼中冷芒飞快闪过,此界早已被仙身放弃,阶位跌落,自然不想她走,故而向她敞开大道,助她领悟,希望将她绑定在这里,成为独一无二的龙神。
虽有无上地位,但穆清向往的是自由,是诸天万界,是真正的长生久视,而不是固守一处,做天道傀儡。
“刚才是罗家人?”穆清神情有些奇妙,她留下玉佩是为还恩,相助罗家,而罗家却又因为玉佩帮了她一次,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孰因孰果,难以理清。
……
康乐十年,朝纲崩坏,罗家离京,归长林郡,一路上如有神助,顺利异常。
群雄逐鹿,罗家本无此心,然世事难料,终不由己,被卷入其中,罗余泉再一次来到龙神庙。
据后世史书记载,那一日忽有神龙冲出庙宇,飞入九霄,无数百姓目睹此景,跪下叩拜,高呼神龙庇佑。
罗家声势大涨。
康乐十七年,罗家入主京都,罗余泉称帝,册夫人季氏为后,立嫡长子为太子,年号神龙。
与此同时,龙神庙中,龙神娘娘玉像金光大作,穆清感受到始终禁锢着她的那一层壁垒终于不情不愿的破了。
哪怕是天道,也不能再束缚她。
她飞升那日,天下十有九地都是阴天,乌云蔽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轰然落下,身处人间,众生皆闻。
长林山,身着飘逸道袍的女子站在一处简陋坟包前,仰头看着天穹,唇角弯弯。
“姑姑,再会。”
我以前身迎你降临,今与你道别,祝你道途顺畅,长生久视。
威严狰狞的龙首似乎回头望了一眼,下一刻,利爪抓散乌云,冲天而起,撞碎虚空而去。
上云江,龙神庙,佛心寺,皇宫,长林山,天下或人或妖,都情不自禁作揖叩拜。
沈晴轻轻敲了敲坟包前的墓碑:“姑姑飞升了,仙门已开,我也要努力了,岳道长,你可要快点转世啊,不然我可收不到你当弟子了。”
犹记得,岳章当初还心心念念想哄她当徒弟,如今却要反过来了。
仙音响起,天道降下甘霖。
【我为妖,却也是千年飞升第一人,仙门因我重开。】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部分不满意,重新写的,晚了点。
【千年飞升第一人】世界结束,没有写番外,有小天使想看的话可以提,后面再写。
下一个世界:
【灵气复苏】:大势难改,我为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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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岳小章番外
岳小章是个孤儿, 跟着乞丐爷爷混迹在城中大小巷子,他人机灵, 小的时候装傻卖萌,瞄准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上去说好话装可怜,养活了自己和乞丐爷爷。
只是他年纪小,不知收敛,更不知道嫉妒心的可怕, 他长大越机灵, 混得不错, 爷孙俩的好日子便惹了别人眼红。
一天傍晚,他和爷爷被人堵着打了一顿, 岳小章和人拼命, 被几个成年人压着生生把腿给打断了, 老乞丐为了保护他也受伤不轻, 要不是岳小章凭着机灵认识几个人, 他们心存顾忌,只怕爷孙俩小命就要丢了。
两人相互支持着回了暂居的地方,刚道地,岳小章便精疲力尽昏了过去。
岳小章意识清醒的时候感受到额上温热, 他睁开眼睛, “爷爷……”
“爷爷在,”一个极为疲惫沙哑的声音响起。
“爷爷!”岳小章惊慌地坐起上身,“您怎么了?”
他甚至为此忽略了自己腿上的剧痛。
“爷爷没事。”
乞丐爷爷摇头, 岳小章却不信,他仔细看着乞丐爷爷,尽管老乞丐已经尽量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可是条件有限,乞丐爷爷脸上无一丝血色,由熟悉他的岳小章看去,一眼便知道老乞丐情形不大好。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岳小章后悔莫及:“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要不是他非要逞强,爷爷也不会为了保护他被人打得那么惨,受伤的情况下还要照顾自己。
“别哭,”乞丐爷爷用沧桑的手掌擦去他的眼泪,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外面有不耐烦的冷漠声音渐渐传进来。
“人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跟我走吧。”
有人走进来,其人一身整洁道袍,中年模样,目光冷淡,看着气势不凡,且不大好相处。
乞丐爷爷嘴唇哆嗦几下,不舍地看着岳小章,“好。”
他要离开,岳小章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爷爷,你说清楚,什么走,去哪儿?爷爷你嫌弃我,不要我了吗?”
他一边和乞丐爷爷可怜巴巴撒着娇,一边用极为凶狠的目光瞪了道士一眼。
道士冷哼一声,“说的没错,你爷爷不要你了,要把你交给我。”
“你闭嘴!”
岳小章恶狠狠瞪他一眼,又转回头看乞丐爷爷,抱着他的手不放,“爷爷……”
乞丐爷爷沉默半晌,用另一只手颤抖地抚上他的发顶,“好孩子,爷爷没本事,道长说你有修道的资质,想收你为徒……”
道士在一旁凉凉插嘴:“是道童,能不能当本道长的徒弟还不一定。”
岳小章不理他,只眼巴巴望着乞丐爷爷:“爷爷不要我了吗?”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水汪汪看着人时,很少有人能狠下心来。
乞丐爷爷移开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将手从他怀里挣出,“小章,去跟道长走。”
“我不要!”
岳小章大声吼道,“我要和爷爷在一起!”
他仗着年纪小,使劲撒泼。
道士不为所动,面容冷淡,声音也冷,“不想要腿了?再动,神仙老子来了也治不好你的腿。”
岳小章一僵,不知道他说的真假,却着实不敢再动了,腿废了可不是小事。
乞丐爷爷叹了口气,劝道:“小章,跟道长走吧。”
“那您怎么办?”
岳小章一边问,眼角余光却窥向道士。
“爷爷当了半辈子乞丐,饿不死的。”乞丐爷爷乐呵呵道。
岳小章扯着他的衣角,“那您能和我一起走吗?”
他眼角瞥向道士,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吓了一跳,吓过之后也不装了,理直气壮看着他。
“道长,我就爷爷一个亲人,不可能放着他不管的,您要么让我带着爷爷一起走,要么就别收我了!”
乞丐爷爷见他敢这么跟道士说话,骇得不轻,忙捂住他的嘴,“小章,别乱说,道长是个有本事的,你跟道长走,别担心爷爷,爷爷没事。”
岳小章也不和乞丐爷爷争辩,只固执看着道士。
中年道士弹了弹衣袖,好笑道:“怎么,你觉得本道长就缺一个道童?非你不可?谁给你的自信?”
岳小章挺了挺胸膛,“我的资质肯定很好。”
“为什么?”中年道士好奇。
岳章眼神有一瞬放空,“我就是知道。”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中年道士嗤笑一声,慢悠悠道:“你说错了,你的资质很差。”
岳章“切”了一声,“撒谎。”
他得意洋洋道:“我要是资质很差,你早就走了,才不会和我说那么多。”
这倒是真的。
中年道士没想到他还挺机灵,点头道:“没错,你资质不错,”他还是没说很好,免得岳小章得意,“不过我还是不能带你爷爷一起。”
“为什么?”岳小章慌了。
中年道士好整以暇欣赏了半晌他慌乱的神情,才慢悠悠道:“因为我要带你去游历,带上你爷爷不方便。”
岳小章眨眨眼睛,领会完道士的意思,兴奋道:“真的?你要收我当徒弟了!”
道士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还有,你该叫我什么?”
岳小章乖乖道:“师父。”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己叫出“师父”两个字的时候,他这个师父的表情很古怪。
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
道士在城里买了个院子,又请了几个下人,让老乞丐在城里颐养天年,然后带着腿好了的岳小章离开去游历。
“对了,你为什么叫岳小章?”道士好奇又像是在忍笑。
岳小章挠挠头,“爷爷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有个字,爷爷问了别人,那个字念岳。爷爷姓章,他是老章,我就是小章喽,合起来不就是岳小章。”
“哦——”
道士还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