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伊阙之战中,蒙仲最为人所诟病的一点,就是他没能通过与秦军交涉的方式,将公孙喜救回来,而是直接向秦军发动了攻势,因为这件事,当时魏国国内也有人质疑蒙仲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总揽军队,因此要借秦人的手将公孙喜除掉。
当然了,会提出这种质疑的,基本上都是不曾参与伊阙之战的吃瓜国人,真正参与了伊阙之战的兵将,像公孙竖、窦兴、魏青等人,包括那数万河东军,都不曾因为这件事质疑过蒙仲,因为他们当时亲身体会,都很清楚就当时的情况来说,蒙仲根本没有办法救回公孙喜。
而之所以蒙仲觉得这个晋鄙有点意思,则是因为晋鄙质疑他的点与当时魏国国内质疑他的点不同晋鄙并不质疑蒙仲为何没有设法营救公孙喜,他质疑的,是蒙仲在当时魏军遇袭那晚,搅乱军心使得魏军兵力分散,有一部分魏军撤往了伊阙山,以至于最终导致公孙喜战败。
从这个质疑他的点就可以看出,晋鄙还是明白些是非的,至少没有把公孙喜战死的责任全部怪在他身上。
看了一眼因为自己没有立刻回应而有些忐忑不安的魏青,蒙仲微微一笑,安抚道:“仔细想想,其实他说得也没错,没有犀武头一天晚上奋力抵挡秦军,消耗了秦军的体力,次日咱们又如何能反制秦军呢”
魏青点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但那厮将责任怪在郾城君身上,却是不应该但凡是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都很清楚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从旁,华虎淡淡问道:“此人当时并不在军中么”
“晋鄙那时被调任风陵渡,防备秦国的华阳君芈戎见我河东当时守备空虚而趁机进攻”窦兴解答了华虎的疑惑,旋即沉声对蒙仲说道:“郾城君,你放心,我定会叫那厮向你低头认错。”
“没必要。”
蒙仲笑着说道:“我方才看他神色,他并不是恨我,而是在质疑我当时的判断,这属于兵法上的探讨,日后有空暇的时候,我与他辩论辩论,解答他心中的疑问即可,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弄得众人都不开心呢”
窦兴与魏青对视一眼,抱抱拳佩服地说道:“郾城君心胸豁达,我等佩服。”
蒙仲笑着摆了摆手,旋即转头看了一眼暴鸢,笑着说道:“好了,给了为你们接风,暴帅已在城内置备了酒肉,你二人速速将军队安顿好,今日我等好好喝些酒。”
听到喝酒,窦兴顿时来了兴致,舔舔嘴唇笑道:“好好,喝酒好,不瞒诸位,从安邑启程时,我偷偷灌了几个水囊的酒,结果大军还未跨过大河,我那些酒囊就空了随后一路上为了不耽误行程,我也不敢去找酒吃,可馋死我了。”
“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大笑。
“好了,那先不聊了,我与魏青立刻去安顿军队”
“好。”蒙仲点点头,旋即又叮嘱道:“顺便也邀请那位晋司马,另外我知道窦司马你的脾气,莫要为难他。”
窦兴闻言看了一眼蒙仲,旋即笑着点了点头:“好,看在郾城君的面子上。”
说着,他与魏青便与蒙仲等人告别,返回军中,引导麾下士卒在宜阳城外驻扎。
看着远处就地驻扎的河东军,暴鸢捋着胡须轻笑道:“居然还有人为当日伊阙之战而质疑老弟。”
说罢,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有老弟当日力挽狂澜,此刻城外的魏韩两军,皆早已不复存在。”
为避免邀功嫌疑,蒙仲也不知该说什么,然而此刻蒙虎却嘿嘿笑道:“老暴,别瞎说啊,这里头还有咱方城军呢。”
“哈哈哈哈”
听到蒙虎的打诨,暴鸢哈哈大笑。
大约一个时辰后,待窦兴、魏青二人将驻扎的事宜安排妥当,便强行带着晋鄙回到了城门这边。
此时,蒙仲注意到晋鄙的左脸脸颊稍稍肿了一块,他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与蒙虎、华虎二人谈笑自若的窦兴,但最终,他还是识趣地没有追问。
毕竟,这也是人家河东军的内部事,他也不好干涉。
当日的傍晚,暴鸢在城内的县府宴请了魏韩两军的将领,因为彼此都是当年伊阙之战时并肩与共的老相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见外,以至于酒宴一开始,场内的气氛就很火热,敬酒的敬酒,拼酒的拼酒,不一而足。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晋鄙了,一个人坐在靠角落的位置,面色深沉地喝着闷酒。
见此,蒙仲与暴鸢打了声招呼,端着自己的酒碗走到了晋鄙身边,径直在晋鄙身侧坐了下来,伸手操起旁边酒缸中的酒勺,给自己舀了一勺。
晋鄙当然不至于眼瞎到看不到蒙仲一个大活人在自己身边坐下,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忽然,他听到蒙仲问道:“晋司马恨我恨我害死了犀武”
晋鄙沉默不语。
平心而论,他并不憎恨蒙仲。
毕竟像公孙竖、窦兴、魏青、费恢、梁习等当年跟随公孙喜征战伊阙的河东魏将们,在战后回到河东,均一致认为犀武的死与蒙仲无关。
这些位将领,那可是公孙喜的心腹爱将,倘若其中有人质疑蒙仲,晋鄙或许还难免有所胡思乱想,但这些位将领皆一致认为犀武之死与蒙仲无关,晋鄙自然也不会将公孙喜的死,归罪于蒙仲身上。
说到底,晋鄙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衡罢了。
毕竟当年那场伊阙之战,一手提拔了他的公孙喜居然败在秦国一个籍籍无名的将领身上,几乎可以说是身败名裂,反观蒙仲,战前不过是区区一介师帅,可最终却成为了这场战争的最大功臣,就连公孙竖、窦兴、魏青等人亦纷纷对此人赞不绝口,几度表示希望蒙仲代替已故的公孙喜接任河东守的职位,这让晋鄙感到心里不平衡。
说白了,有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心里不舒服罢了。
见晋鄙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蒙仲端着酒碗抿了一口,旋即怅然说道:“据我所知,但凡是知晓犀武历来功绩的魏人,都对犀武的战死扼腕叹息,我亦如此。犀武当年最大的败因,就在于他太过于轻敌,认为秦将向寿、白起一流不足以与他抗衡,自认为胜券在握,以至于在秦军尚未击败的情况下,就急着开始算计韩国的军队,试图教唆韩军与秦军厮杀,使他麾下的军队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赢得胜利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曾几度劝过犀武,奈何他不肯听从,最终把我打发到伊阙山,负责监视秦军的异动。当时我身边的人都很生气,但我并不气,只要魏军能取得胜利,犀武怎样对我,我并不在意我是宋人,自赵国断绝了与我宋国的邦交后,魏国是唯一能庇护我宋国不受齐国威胁的盟友,我投奔魏国、在魏国出仕的目的,除了确保魏宋两国的邦交外,亦要确保魏国依旧强盛因私废公害死犀武这等天下名将这不合我前来魏国的初衷。”
“”晋鄙闻言看了一眼蒙仲,但依旧没有说话。
见此,蒙仲也不在意,抿了一口酒后继续说道:“你质疑我遇袭那晚为何要说服众人退守伊阙山,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当时秦军占尽先机,他们攻破了北、西、东三处营寨,我军士卒中有很多人当时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秦军所杀,仓促应战,如何能击败秦军因此我向犀武建议退守伊阙山、重整旗鼓,但当时犀武并没有听取我的意见,他要用击退秦军来挽回他的谬误,用兵法来说,这是意气之战,是盲目的做法不过你说得没错,遇袭那晚的次日,我与窦兴、魏青等人之所以能反制秦军,确实是因为前一晚犀武与其麾下勇敢的将士们拼死与秦军鏖战,消耗了秦军几乎所有的体力,这才使得我当时的计策顺利施行,因此你觉得,我在伊阙之战的名气,是因为犀武的牺牲,我亦不否认,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同样不希望犀武与那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