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想起那青衣修士一副游刃有余之态,想来这滚滚红尘,他是没少历练的。她又一跺脚,不知是气自己没本事,还是气潮生那副高洁不染尘的样子,让她弹了一曲一偿心愿,又那样推拒了她。
芙蓉抬头往前走,竟又看到了一名青衫修士,那人生得如春风桃花,嘴角时时带笑,察觉了芙蓉的视线,就对着她颔首。
然而那修士很快被一旁的俊美如神的黑衣修士扭过头去,低声说着什么。那青衣修士便红了脸,瞧着情意绵绵。
回去吧,我今年再不弹琵琶了!
芙蓉带着婢女快步离开,萧恒与宋凝清则站在客栈下,与客栈二楼的潮生打了个照面。
宋凝清与萧恒上去的时候,潮生已喝完了一壶酒。
宋师弟这是怎么了?脸有点红,热么?潮生问。
宋凝清急忙摇头,说着不热不热。萧恒则拉着宋凝清在潮生对面坐下,接过潮生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我和师兄在来的路上已看到了。
萧恒将酒杯放在桌上,侧头看向东面,那里一片群山环绕,白云掩映。
千里外,就是菩提明心崖。
潮生点点头,这段时日他已跟着青冥镇的信众,去了神戒莲峰几趟。大抵摸清了莲峰上的方位,他虽知招提在何处,但并未鲁莽潜行。
只是最近一次他下神戒莲峰时,能察觉有人看他。无论是里边的和尚也好,招提也好,总归要快些。
宋凝清打开乾坤袋,从里边拿出了他新近刻的符板。
每人身上带一块符板,到时捏碎便到蓬莱近海。
宋师弟真是妥帖人。
潮生笑着接过一块,好好地放在自己的袖兜里。
萧恒也接过一块,见那符板上画着蓬莱近海的纹样。难怪最近他有时会看到宋凝清在看堪舆图,原是在做这个准备。
到底准备要完全才好。
宋凝清轻声道,他转头看着潮生。
潮生师兄,我们何时动身?
潮生把桌上的最后一壶酒也喝了,缓缓站起。
就今日。
神戒莲峰的威名,所有信佛的凡人都是知道。因此无论他们住得多远,哪怕远在海那边,也是有信众会跋山涉水前来,就为了好好参拜一番。
宋凝清三人就跟着这些信众,一步步迈上了这长长的石阶。
凡人大约是看不见的,只觉神戒莲峰就是一座大些的寺院。而宋凝清抬头望去时,就见神戒莲峰之上盛开着一朵巨大的佛国莲花虚影,将整座寺院虚虚笼住。
金色的功德金光,照亮了整个天际。
萧恒面无表情,直到他进入寺院之中,有看门的小沙弥给他三支香,他才低下头,冷着脸接了。
萧师弟,你也松快一些,别什么都没探到
潮生在一旁提点着,三人就这么进了神界莲峰,与其他信众一起在佛祖大殿上,上了三支香。
随后这三人就站在院中的一棵菩提树下,不动了。
因这三人瞧着就是修士,风度样貌也极好,就有曾去过桃花落的莲峰弟子,上前与三人搭话。
我们只是路过,现下便要走了。
宋凝清对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笑道,随后轻轻颔首,便与萧恒潮生三人下了石阶。
三人在石阶上走动时,潮生眉眼不动,只传音道。
又看过来了。
宋凝清与萧恒不作声,等到了山脚下时,潮生朝两人拱手,随即召出飞剑,先行离开。宋凝清和萧恒则继续朝东行去,在经过一个凡人城镇,又到了那人迹罕至的山中时,两人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宋凝清与萧恒停住脚,转过头去看了一会,才见那茂密的枝叶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抬起,阳光之下露出了招提春水盈盈的柔美脸庞。
小恒,怎么走得这么快?
萧恒再见这魔物,喉头立刻哽上了一股气,只是他已懂得忍耐,这时便也不肯说话,只把手按在剑柄之上。
招提上下打量着萧恒,他从未见过长大成人的萧恒,看着他与萧磊云六七分相似的脸,忍不住笑了。
你与磊云生得真像。
萧恒听得这句话,已拔了剑,朝招提刺去。这一剑实在极快,虽修士每日领悟与状态不同,出剑的速度都有可能不同。
但萧恒准备许久,他等待了这些时日,就是为了杀了招提。
可那快如雷光的一剑,却在招提面前三分远处,如遇到什么坚硬的壁障,停了下来。招提轻轻一笑,手指微动,就见萧恒被宋凝清勾着衣领,往后瞬时退了百里。
招提跟了上去,有些惊讶。虽然它现在被困在这壳子里,可它也是潜心修炼了两千多年,这壳子姿势上佳,这些年也让它的人身修到了渡劫期。
招提看着宋凝清,那个当年被它以丝线绑缚,刺了萧恒一剑的男子,如今像是变得稍强了些。
我以为,你们今日是要来杀我,招提转着手中琉璃佛珠,当以命相搏才是。
自是要试试。
空中传来一道清朗男声,招提抬起头,便见那早已离去的潮生正手持灵剑,自半空中夹带灵火朝他杀来!
招提正想动作,却见脚下不知何时竟踩在了一处界阵之上。
招提身周气机全被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夹带着非凡间该有的焰火剑气当空劈来。强大气劲震得正维持界阵的宋凝清都往后退了三步,萧恒往前握住宋凝清的手,替他稳住界阵。
宋凝清只专心看着前方,看那白尘散去,招提仍站在原地,只是头颅已被那剑一分为二,露出里边的颅脑来。
潮生的剑此时却无法再进,那串琉璃佛珠已如蛇般缠上了他的剑柄。
明明面前之人华光灿烂,佛气漫天,潮生近距离看着招提仍睁着的眼睛,依然从那彷如明珠的眼眸中,看到了无尽的恶意。
潮生想起当日在魔域,他与萧恒坐在廊下,看着那漫天雨水,他说他想去试试。试试这在佛首座与百川君联手之下,依然无法灭杀的魔物,到底如何强悍。
桃花落剑修历来强大,这强大有时会觉得有些可悲。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能过招的人也实在渐渐少了。
潮生想,那么他呢,如今的他除了师父白斩风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敌手吗?
他与众人回了人间,在白老祖进行演武时,他也在揣摩,甚至忙得连宋凝清和萧恒成亲的日子,都没法到场。
在识海之中,潮生是被招提灭杀的那个。
可他想,演武只是演武,总要一试才知。如今他试了,虽有所保留,但依然出了一剑。招提没有拦住,那剑太快,破开它的护体佛气,将它的额头刺破,只是它的佛珠也缠上了那剑柄,往下一拉,就以渡劫期的修为控住了。
在剑被控住的刹那,潮生望着招提的眼睛,总算明白,为何之前演武之时,他总会失败。
因为潮生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斩的是个人形,而这魔物即使套着壳子,却以魔的方法战斗,不惧死亡,享受被刺杀的快感,无生无死。
让人见之无法寻隙下手。
潮生手腕微转,将长剑自那佛珠中退出,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潮生神色不动,就见招提站在那,脚下界阵被他踩散了。
把小恒留下,我就放你们走。
招提的头颅已开始粘合,它的语气依然柔和,那姿态却彷如恩赐。
我父已被你害死,你再找我是为了什么?萧恒问道。
招提看着萧恒与宋凝清交握的手,脸上荡出如莲般秀美的笑容。
自是因为你还不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