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陈留郡,陈留城。
几名男子正在激烈地讨论些什么,看他们手舞足蹈的架势,仿佛是要决定今晚去哪里喝花酒,但如果是对兖州政坛有些了解的人在场,就会惊讶地发现,屋内众人,全部是中原地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甚至不乏两千石高官。
“府君可是怕了”说话的是兖州别驾陈宫,正在和他争论的,则是陈留太守张邈。
张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也沉重得可怕,“公台,当初将孟德迎来兖州担任刺史是你的主意,如今引来吕布还是你的主意,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能够保境安民的兖州刺史。”陈宫坦然答道:“之前建议请曹孟德前来,也是看重他的本事和志向,以及他与府君私交甚密,可是经过这两年时间,我发现自己错了。”
“兄长,你不要被当年的情谊蒙蔽了眼睛,仔细想想,曹操来到兖州之后,究竟为我们做了什么”张邈的弟弟张超也说话了,他曾经担任广陵太守,参加过讨伐董卓,去年年初卸任之后便来到兄长任职的陈留,他与张邈兄弟情深,说话也够分量,此言一出,张邈顿时陷入了沉思。
在座的从事中郎许汜、王楷二人也纷纷开口,控诉起了曹操的所作所为。
自从主政兖州以来,曹操一直在迎战外敌中度过,先是青州黄巾、后是袁术和陶谦,在这种四面受敌的窘境之下,他采取了不少举措来增强军力,不可避免地损害到了兖州豪强和士人的利益。
矛盾频发,裂痕不断增加,这才有了去年的边让事件,作为兖州士人领袖,边让被诛杀满门,直接导致了兖州本地势力与曹操决裂。
如今站在张邈面前劝说他的看似只有寥寥数人,但这几人身后,却代表着兖州上层的意志,即便张邈心有不甘,也得考虑这些人的倾向。
许久之后,张邈才涩声说道:“我与孟德乃是生死之交,袁绍多次派人前来让他杀我,都被阻拦回去,这份恩情尚未报答,却要在孟德背后捅刀子,天下人又当如何看我”
“兄长此言差矣”张超厉声说道:“当年曹孟德被董贼追缉,是兄长庇护了他;酸枣会盟之时,也是兄长给他拨了兵马;汴水大败之后,还是兄长将他接到自己营中保护;他在东郡举步维艰,更是兄长力主迎奉其为兖州刺史。”
“如此说来,府君对曹孟德恩重如山,何来亏欠一说”许汜紧接着说道。
张邈不说话了。
第八十章 强援
见张邈不说话,张超继续劝说起来,“兄长难道以为,曹孟德不肯听从袁绍之言除去兄长,是因为他念着旧情错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兖州根基未稳,需要兄长替他压服诸郡而已。如今曹孟德降服青州黄巾,在兖州东部屯田,有了稳定的粮草和兵员,便也不把兄长放在眼里了,去年他残杀边文礼满门,我等泣血相求都不能挽回,这种事情,兄长还想再看一次吗”
张邈悚然一惊,发现自家兄弟说得还真是有那么点道理。
说起张邈与袁绍之间的恩怨,那就要回到诸侯会盟讨伐董卓的时候了。
当年灵帝驾崩,京师大乱,外戚与宦官互相争斗,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董卓趁势进驻洛阳,独揽大权,废立皇帝,鸩杀太后,恶名传遍天下。
在灵帝驾崩前后活跃于洛阳的年轻豪杰们纷纷逃离京师,在各地积蓄势力,其中逃到陈留的曹操得到自己家族和孝廉卫兹的资助,又得到陈留太守张邈的暗中扶持,组织起了五千义军,并在当年十二月在己吾起兵。
另一方面,德高望重的汉室老臣、东郡太守桥瑁以三公的名义传书各州郡,号召地方实力派举兵共诛国贼,这才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董卓讨伐战。
陈留太守张邈,无疑是这场战争中最为卖力的人之一。
诸侯屯兵会盟的地方在酸枣,位于陈留境内;诸侯军队吃穿用度、民夫丁壮,除了他们自带的和冀州刺史韩馥友情赞助的之外,都是陈留郡倾力供应;诸侯之中兵力最雄厚的是合陈留、广陵二郡之力的张邈张超兄弟;就连诸侯召开大会、设坛盟誓的时候,被推举上台,代表天下人发声的都是张超的小弟臧洪臧子源。
出人出钱又出力,即使董卓讨伐战最后落得无疾而终的下场,但张邈是可以拍着胸脯告诉天下人,他已经尽到了臣子的职责,足以问心无愧。
与张邈做出的贡献相比,所谓的盟主袁绍,表现得就拙劣得多了。
群雄起兵之时,袁绍还躲在渤海郡那个犄角旮旯里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大家看在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声望,以及被董卓诛灭满门的仇恨上,推举袁绍当了盟主,但这位盟主一直躲在河内,跟董卓隔着一条大河,随时准备逃命,后来王匡被吕布打得主力尽丧,袁绍又跑到酸枣,腆着脸皮耍起了盟主的威风,每日饮酒作乐,拉帮结派,就是没想着如何挥师西进,铲除逆贼董卓。
从那时起,张邈就看穿了袁绍的虚伪本质,对他深恶痛绝,每每在众人齐聚之时出言顶撞,让袁绍下不来台,也就是从那时起,袁绍就对这个曾经跟自己一起玩耍游乐的朋友起了杀心,多次暗示曹操除掉张邈,但始终未能得逞。
后来陈宫鲍信等人串联兖州士人,迎接曹操担任兖州刺史,张邈作为陈留太守、兖州最强的实力派、最有希望接任刺史职位的官员,却主动让贤,支持实力不如自己的曹操上位,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张邈心中,曹操不仅仅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对于张邈等人的鼎力支持,曹操也极为感激,甚至经常对妻儿老小嘱咐,如果自己不幸战死,就让他们去投奔张邈,相信张邈会照顾周全。
乱世之中,能够拥有这样肝胆相照、生死相托的情谊,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
但是,去年的边让事件,让张邈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朋友还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边让身上有着这个时代名士的所有作风,包括口无遮拦,为了过嘴瘾,想骂谁就骂谁,也因为这个毛病吃过不少苦头。
对这种人,不搭理也就完了,你杀他干什么
而且是随便指使了个人去报官说边让图谋不轨,然后指使郡中官员就地诛灭其满门。
当年宦官们权倾天下的时候,炮制出两次党锢之祸,那也只是把带头的几个下狱弄死,绝大多数党人身家性命还是被保住的。
你这个宦官之后,怎么比正儿八经的宦官还狠,别人骂你几句你就杀他全家
而且是所有人一致求情,都无法让你网开一面,放过边家老小
“孟德这两年,确实是变化很大。”张邈沉吟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