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昌府一行,委屈将军了。”莘老继续说着,“若不是迫于无奈,我等也不想把将军牵扯进来。”
“颖昌府的事,是你们设计的?”魏渊嘴巴一张,瞬间想起了那个射出第一支□□的将士,当时也是他杀了吕家的奶娘,再怂恿自己一错再错。
这个人想必是他们的人。魏渊面带愤怒地看向座上几人,却见他们神情不一,各自捧茶。
“难道……杨家的事也是你们所为?”魏渊又瞥了眼杨客行和站在角落的张子初,忽然感觉自己舌尖麻得厉害,“金明池……”
“有些事,将军心里明白就罢,说的太清楚了,对谁都不好。”
“你们……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魏渊已经耐不住性子同他们兜圈子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一把提起座上的这个老残废。
老人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赵野,赵野就手蘸了些酒水,在石桌上缓缓写下了六个字来。
——诛奸邪,清君侧。
这六个字,一笔一划,就如同刀刻一般划在魏渊心口,让他呼吸为之一窒。古往今来,死在这几字之下的人,白骨已能筑为长城了吧。
“诛奸邪,清君侧!”陈东不知何时又爬起了身来,高呼出这一句。回音激荡在小小的石室里,让魏渊闻之浑身一颤。
“来,魏将军,干了它!让我们一起干一翻大事业!”陈东拍了拍魏渊的肩膀,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
魏渊此时瞠目结舌,手臂如坠千金。这三个朝廷权贵连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老者就这般沉默地盯着自己,眼中有期盼,有威胁,有怀疑,有算计。魏渊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被这几道目光分割成了无数块,不知哪一块才是真正的自己。他能看见身前是一座独木桥,身后却已是万丈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魏渊浑浑噩噩地接过酒壶,仰头一饮而尽。半壶酒下肚,烧得五脏六腑一片火辣。
待众人先后散去之时,天色已微微发白。狭窄的酒窖里,还剩下了三人。
魏渊此时端坐在老人对面,王希泽则站在二人之间。魏渊盯着老人那张半人半鬼的面孔,如果不是刚刚下喉的烈酒还在肚子里翻滚作祟,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魏将军莫要紧张,我们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将军帮两个小忙。”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魏渊喉结一滚,压低了声音。
“找两个人。”老人的话让一晚上紧绷着神经的魏渊稍微放松下来,他深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只要我帮你们找到了这两个人,就能全身而退?”魏渊甚至没顾得上开口问要找的人是谁,他现在最急切的愿望就是赶紧摆脱这场噩梦。
王希泽眉头一皱,刚要张口,却被老人抢先一步答道,“是,只要将军帮我们找到了这二人,自可全身而退。”
“好!你们要找的是谁?”
“一个是金明池中逃脱的辽人。还有一个……是七年前从天武军中退伍的老将。”老人说着示意王希泽将两幅画推到了魏渊面前。
左边一幅画像上是一个鸱目虎吻的契丹长相的男人,细节刻画十分到位。而右边那一幅则模糊的多,最明显的特征只是脸上那唯一的一只独眼。
“金明池里还逃了一个辽人?”魏渊皱着眉端起了左边的画像,眼睛却不自觉地瞄向了右边那一幅。
他们要找到金明池中逃脱的辽人目的显而易见,但右边这个独眼老将,魏渊实在是想不出会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是要找他,而是要找到他身边的一个六岁女童。”
“六岁女童?”魏渊越听越糊涂了,为什么要找一个六岁的女童?
“东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陈宁爱蝉如痴。每至夏日,便让人于院中添露栖蝉,一闻蝉鸣便能独自待上大半日,将军可知这其中缘由?”老人又忽然问出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但魏渊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
陈宁如今虽职建安卫指挥使,可早些年却是率领过天武军征战沙场的大将。京中之人只知他爱蝉如痴,却很少知道当中因由。魏渊在军中人脉甚广,倒是听过一些传闻。
陈宁的夫人,是位奇女子。此女自小熟读兵法,深谙用兵之道,所以陈宁每一次上战场都会带着她。自己在前方冲锋杀敌,夫人在后头运筹帷幄,二人比翼连枝,凤凰和鸣,从来配合得天衣无缝,以至百战百胜。
可惜七年前,古北口天启堡一役。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陈夫人不幸被辽人所掳,利用她来要挟陈宁弃城举降。为报家国,陈宁选择屯兵不退,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开膛破肚,惨死于面前。而那个刚从母亲腹中被取出的孩儿,也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听说陈夫人生前最是爱听蝉鸣。也不知是不是有孕的时候听得多了,生下来的女儿竟在脖子上天生带了一枚蝉纹胎记。
天武军的退伍老将……六岁的女童……
“难道……”
“这个名叫林飞的老将身旁,应也有一个身上带着蝉纹的孩子。”
老人的话让魏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要找的这个身上带蝉纹的孩子,竟是陈宁失散的女儿。可他们为什么要找她?这个老将既然是天武军中的人,又为何不将孩子归还陈宁?
“将军入伍多年,在各个军中都有些人脉。所以要打听这个裨将的下落,我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是怎么打听到这孩子的下落的?既然这孩子没死,陈宁为什么找不到她?”魏渊将这问题问出口时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面前的老人嘿嘿一笑,幽幽道,“要找她,自然是事出有因。我们不仅打听到了这孩子的下落,还知道了一些更为隐蔽的事实。比如,陈夫人当时明明有重兵相护,走的道又极为隐蔽。将军难道不奇怪,辽人是怎么知道夫人动向的?”
魏渊闻言咯噔一声,赶忙扯开了话题,“……不用同我说这些,我没有兴趣知道。我会尽快帮你们查出这个林飞的下落的。”
老人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将军了,那个辽人,也请将军帮忙多盯着些。”
“我尽力而为。”
魏渊站起身来,刚要往密室外走,却不料在门口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只听见对方一声娇呼,半块残玉自魏渊眼前划过,又随着主人的摔落重新垂于胸前。
魏渊定睛瞧去,只见地上的是一个盲眼少女,双手正无措地摸索在半空中。
☆、墙里秋千墙外道
“小凤?!”杨客行送完郑居中等人,回到地窖中一看,竟看到吕小凤不知怎么走到了此处。
他赶紧扶起地上的少女,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
一旁的魏渊亦是惊魂未定。他没想到这么快会见到吕小凤,一时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两步。
“客行哥哥,这里是哪里?我刚是不是撞到人了?”吕小凤揪着对方的袖子问道。
杨客行看了魏渊一眼,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魏渊又看了那少女一眼,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怕是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