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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的辰时,榜单终于高高悬了出来,一名同考官在几个差役的陪同之下,打着油伞到了外头的石亭下头,张贴出了红榜。

在这附近早有眼尖的考生等候多时,一见到有人带榜出来,顿时便炸开了锅,无数的人流不断朝这边涌来,寒窗苦读有没有回报,似乎都关系在了这一张轻薄的红纸上,这里瞬间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旋即,有人方天狂笑,有人掩面而泣,更有人站在人群,目中露出急切之色,眼睛都不敢眨一眨,最后苍凉一叹,竟是直挺挺的昏死过去。

场面很是混乱,那些挤不进去之人,眼看看榜无望,却也愿凑热闹,到各家客栈去邀朋呼友,大队大队的学子正朝这里赶来。

徐谦昨天夜里就在这里高价盘了一个屋子,便是希望能第一时间看榜,他住在客栈二楼,地方倒是幽静,将自己关在这客房里,心里却终究还是有些浮躁,他想过太多可能,越是想,就越是烦躁,毕竟与自己的前途息息相关,徐谦便是心理素质再好,也没有淡然处之的气度。

清早洗漱之后,也不知会不会放榜,让小二送了茶点进房,便细嚼慢咽,享用这并不丰盛的早餐,而客栈里头一道突然响起来的声音犹如一声春雷响彻:“放榜了,放榜了”

徐谦愕然了一下,身躯微微一震,抱在手里的茶水差点没有握稳,他随即放下茶盏,随身披了件蓑衣,便毫不犹豫下楼,冒着雨急急忙忙地朝考院方向去。

今日的人显然太多,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徐谦游刃于人群之中,焦灼的在人潮中推挤,与他相同的人不在少数,耳中听到各种嘈杂声音,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向前。

徐谦身体还算敏捷,身材也并不臃肿,在人群中游动,终于靠近了最初的位置,不过还未来到那亭下,身边有人突然举起胳膊狂喜,道:“中了中了三甲是三甲天可怜见,合当我程家发迹,爹娘孩儿孩儿”

此人仰首望天,泪流满面,固然是三甲,可是踏出了这一步就是正式的官老爷,官民之别宛如万丈深渊,这一步跨过去,自此人生彻底改变。

徐谦从此人的身边擦身而过,心里暗暗鄙视,忍不住想:“我若是中了,一定不会喊娘,瞧你这点出息,真当自己是孩子吗连娘都喊出来了,我中了之后,一定只喊爹”

谁知这个声音猛地戛然而止,却听这人大呼:“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却敢绑人,放肆,太放肆了”

却见混迹在人群中的几个青衣小帽的人物,一左一右挟持着此人,又是拉扯,又是推挤着他走,这人大惊,自是不肯,结果人家显然不以为意,动手动脚显然也是急切,顾不了许多。

这一切都看在徐谦眼里,他不由暗暗咋舌,先是不解,随即便明白了。

这种事在放榜的时候是常有的,一般年轻的士子一旦高中,便有一些大富之家的人早已命人在这里埋伏好了,但见年龄合适的便动手抢人,也不管此人是胖是痩、是否发育完全,又或者是否娶妻,先把人绑走再说,一般这样的人家都有女儿待字闺中,这些人家里有的是银子,可是政治地位却未必高,自家女儿高不成低不就,便索性动强,先把人抢走再说,回去威胁利诱,直接拜了天地,到时就算你想反悔却也是不成了,想要问罪,那更是无从谈起,大家都成了亲戚了,你还好意思拿问自家的亲属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中了 中了

徐谦奋力挤上前,前头仍有无数攒动的人头,不过这时候他却已能依稀看到榜文了,只是许多字被人遮挡,再往前挤,却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正在无奈的时候,恰好有人道:“北榜会员竟是个浙江人,这是什么道理”

听到这个,徐谦的精神一振,浙江来北榜考试的人不多,徐谦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几人而已,这些人多是官宦子弟,籍贯虽不在京师,却多在京师土生土长,虽然结果没有揭晓,却等于是给了他一针强心剂,他凭空多了不知多少气力,硬生生的推开一条路来,眯起眼向远方眺望,依稀看到嘉靖二年癸未恩科的字样,他没有闲心从榜尾一个个去看,而是直接去看高踞榜首的名字,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徐字,他继续下看,正是一个清晰的谦字。

“徐谦榜首会员”

徐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原本就预料自己定能上榜,名次应当不低,可是这榜首上分明是他的名字,一清二楚,虽然他方才暗暗嘲笑别人,嘲笑他们太不矜持,可是现在,却轮到他狂喜了。

“哈哈哈哈中了”徐谦双手向天,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之中放天狂笑。

从此之后,身份大不相同,从前是士,可是跨过这一步就是真正的官,这就是科举的魅力所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朝一夕之间宛如乾坤扭转,从前所担心的,所考虑的,所惧怕的,如今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因为他是官,是正儿八经的官身,从前走的是独木桥,如今却是康庄大道,从此之后再不是自己巴结别人,而是等着别人来巴结自己。

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坐轿,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再是狂生之态,跨过这一步,眼前豁然开朗,他看到了远大的前程,这前程触手可及,再不用拼死拼活去努力争取,仿佛只要反掌就会主动送上门来。

宣府的将士便是再如何出生入死又有什么用一个统兵大将不知要杀多少人、身上还留下多少伤疤、要积攒多少大功才能在那血泪之路之中博得一个前程,可是一个进士出身的文官,他们只需要慢慢养名望,熬资历,只要出身足够,也许十年,至多二十年,就可以直掌宣府,代天子约束三军,什么统兵大将,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供他驱使的虎狼而已,用的顺手则用,用不顺手,一个弹劾上京,一个钧令手书而成,就可以让他们一切前程化为乌有。

这就是出身的魅力,这个出身就意味着成为了这个帝国的统治者,这个群体的每一个人,都与帝国息息相关,他们高高在上,翻云覆雨,历史只会记住他们,因为历史本身就由他们撰写

更不必说会员这个身份,这个身份在身,就如菩萨庙里的金佛,在这讲究资历和出身的群体里,一个会员抵得上寻常进士的十年资历和政绩

徐谦忍不住泪流满面,从前的委屈、辛苦、辛酸俱都随着这些抑制不住的泪水之中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徐谦这一次就真的流泪了,他的嘴唇颤抖,喃喃念叨:“中了,老子终于中了。”

他的反应未必比别人过激,却也足以引人侧目,比如站在他的身边就有个五旬的老者,这老者上下打量徐谦,眼眸闪烁,随即嘿嘿一笑,凑上来道:“怎么,公子高中了吗”

徐谦此时心神已乱,早已失去警惕,忍不住道:“中了,中了”

这五旬老汉眼眸一亮,随即道:“来,这里有一个,这小子中了,看他年纪轻轻,生得风流倜傥,就是他了,来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