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楚王府上下几千口人,一个比一个势利,别说她一个小小的私生女,就连堂堂的楚王朱华奎,如今都被宗族里那帮不省心的人逼得焦头烂额想到此陈梅卿猛地一凛神,意味深长地低声问朱蕴娆:“你可知我为何千里迢迢地赶来武昌”
“为了娶我呗。”
“噗”陈梅卿一口茶喷了老远。
“我已经向父王请婚了,”朱蕴娆眯着眼笑道,“如今有皇帝保媒,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这丫头果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瞬间陈梅卿错觉自己是羊入虎口,连肠子都悔青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醒醒,如今围在你身边的不是一群羊,你可长点儿心哪”陈梅卿愁眉苦脸地提醒她。
“我知道啊,唉”朱蕴娆也托着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感慨,“还是放羊更自在。”
陈梅卿翻了个白眼,再次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真没听说你爹的事”
“我爹他出了什么事”朱蕴娆顿时吃了一惊,着急道,“没人告诉我啊,自从出了山西,我就再没爹的消息了。”
陈梅卿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我说的是楚王,楚王”
“哦,你说的是我父王啊我就没把他当爹。”朱蕴娆仿佛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
“”陈梅卿面色铁青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着牙警告朱蕴娆,“这话你今天对我说一次也就罢了,从今往后,不许再说第二遍。”
“我知道啦,”朱蕴娆撇了撇嘴,“你说吧,我父王他出了什么事”
陈梅卿这才抬起一只手,神秘兮兮地凑近朱蕴娆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三月的时候,辅国中尉向朝廷递了奏疏,指控楚王并非先王亲生,乃是王太妃之兄王如言的侍妾所生。”
“哦”朱蕴娆有听没有懂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才问,“那个辅国中尉是谁”
“辅国中尉是楚王的族弟,他娶了王如言的女儿,所以才会得知其中秘辛。”陈梅卿小声道。
身边人的气息不断吹进她的耳朵眼里,让朱蕴娆痒丝丝的,一时哪还想得到正经事,只顾咯咯笑道:“我父王是谁生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笨蛋”陈梅卿忍不住骂道,“你父王出了事,你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大不了再回山西放羊去。”朱蕴娆扯了扯自己挺括的衣袖,上好的衣料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很是动听。
陈梅卿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抚额为什么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妹妹会翻身做了楚王的女儿呢这是天要亡他啊
而始作俑者偏偏还红口白牙地笑道:“夫君,你就别担心我了。父王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他说虽然你不是本地人,可毕竟我生在山西,又和你有婚约在先,所以他会上报巡抚,向礼部奏请赐婚。”
陈梅卿一听这话顿时更想吐血,深深懊悔自己当年的优柔寡断他十年前就应该把这丫头丢进山坳里喂狼喂狼
“哪,你既然都已经到武昌了,就安安生生地在王府里住下吧,”朱蕴娆相当体贴地安慰了陈梅卿一句,又笑嘻嘻地亲自送他出宫,“一会儿内监就会领你去长史那里报备,夫君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于是陈梅卿头晕目眩地被朱蕴娆送出毓凤宫,茫然的视野中一直晃动着她不胜娇羞的笑脸
真是艳如桃花的姿色呢此刻齐雁锦左眼紧闭,右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千里镜,嘴角不觉泛起一丝笑意。
“齐,你在看什么呢”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句怪腔怪调的问语,齐雁锦这才收起了千里镜,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风景。”
“是吗”站在齐雁锦面前的人金发碧眼、人高马大,脸上却露出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傻笑,“我已经好久没见你笑过了,你在开心吗”
齐雁锦闻言微微一怔,一瞬间也有些惊愕他在开心吗
怎么可能。
“不,我只是在解闷罢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千里镜,指尖缓缓滑过铜管上精美的天使牙雕,脑中却描绘出另一张象牙色的美丽面庞,“我看见一个天使就要落难了,所以觉得很有趣。”
第二章 第二眼
“齐,你总是这么邪恶。”
熊三拔冲着齐雁锦龇了龇牙,笑得很憨想当初他sabato de ursis,一个来自西洋的大好青年,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碰上了这位齐二少,从此就展开了悲催的人生。
比如他一心向往东方美食,一路从澳门吃到南京,结果齐二少决定略尽地主之谊,用毛鸡蛋招待他。当熊三拔喜滋滋地敲开鸡蛋,看见里面毛发凌乱蜷成一团的小鸡时,他整个人顿时也跟着凌乱了
他当时就应该和齐二少绝交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齐二少,结果如今的他已经比谁都爱吃毛鸡蛋了。
又比如他不过是个子高点、人壮点,早晨往东边一站,就能把照在齐二少身上的阳光全部挡住罢了。可是齐二少却怀恨在心,在替他取中文名字的时候,用了“熊三拔”三个字,还骗他说这个名字与齐二少有好兄弟的意思。
直到某天熊三拔终于弄懂了这三个汉字,确定从字面上看一点褒义都没有,他五官英挺的俊脸才缓缓扭曲在一起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他已经练好了签名、刻好了印章,并且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名字了。
再比如他刚刚学会“西洋”两个字,齐二少就开始教他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什么的,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啊
然而此刻熊三拔凝视着齐雁锦,心中却想:不管什么人会倒霉,只要他高兴就好,毕竟自从那件变故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齐雁锦脸上露出笑意了。
偏偏就在熊三拔和齐雁锦站在高楼上两两相望之际,一道声音却大煞风景地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锦真人,你手上的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二人闻言回过头去,就看见楚王的宗侄,崇阳王朱蕴钤正笑嘻嘻地向他们走来。
朱蕴钤如今年未弱冠,正是最顽劣的岁数,看见什么热闹都想往上凑。何况齐雁锦和熊三拔两人,一个是神乎其神的茅山道士,一个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真是一个赛一个地有趣
显然齐雁锦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点也不感兴趣,于是一个冷眼睇了过去,不悦道:“这是在下用来夜观天象的法器,殿下碰不得。”
“你骗人,”朱蕴钤立刻高声反驳,“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拿眼睛对着它,正往毓凤宫的方向张望呢,什么夜观天象”
齐雁锦眉峰微微一挑,面不改色,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懂,昨晚我夜观天象,发现有一颗小星坠入毓凤宫中,心里觉得古怪,所以白天才会过来看看。”
“嘿,还真被你给说中了,现如今毓凤宫里住的那位,确实是新来的”朱蕴钤兴致勃勃地追问,“那颗星是吉是凶啊”
“这可不好说,需要合了那位女主的生辰八字才能知道。”齐雁锦一板一眼、道貌岸然地回答。
“那可就难了,”这时朱蕴钤耸耸肩,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毓凤宫里住的那位,是楚王近来刚刚认下的私生女,早先一直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