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才不承认:“正安先生何出此言”
每一头墨巨灵都有极好耐心,正安也不例外:“中土世界,千多年前曾有一支神骑去往那里,那一战结局很糟糕,具体情形我也不知晓你才飞升三百余年,那一战时你尚在凡间,当是见过真色正神的。唉,莫名其妙被神骑攻打,小仙家一定是憎恨我们的。”
苏景也笑了:“我在凡间最后二十个甲子时一直在闭关,闭着闭着就飞仙了,哪见过你们族类,你不说我都不晓得咱是仇人。”
言辞中有了些颜色,墨巨灵正安却混不在意,也不去追究苏景之言的真假,话题再转:“中土世界,完美世界,我听说中土飞升上来的仙家大都有些性情。怎样,入这仙天三百年,还适应么觉得仙界如何”
“仙人无争,大圣知理,佛门圣僧心怀慈悲。仙界是个好地方。”苏景回答。
墨巨灵正安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道有趣,之后又因元力虚弱被大笑扰了气息、引出连串大咳。
好一阵子理顺了气息,墨巨灵才继续说道:“看得出、听得出,小仙家被仙界景色气得不轻,连串反话可比什么恶骂都更过瘾。但请你放心,仙界不会永远是这个样子的。”
苏景微扬眉:“先生这话怎么说。”
“干他娘啊”墨巨灵突然爆出三字陋言,笑得好像个孩子:“斩了仙、诛了圣、染了他个漆黑如墨的大佛爷,万仙归真,整座宇宙真色染透,浩浩仙天落入永恒”
疯话。苏景本想追究下墨巨灵真正的教义、本真何在,不成想听来了这样一串疯话,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趣,就此开口打断:“正安先生在此等候戚城主,所为何事”
墨巨灵的狂态一闪即没,又变回了稳稳当当的正神,并没隐瞒的意思:“简单说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奸细,戚先生与奸细是同伙你是么”
“我像吗”苏景笑,再问:“奸细被你们捉到了”
“那个人也是中土飞仙,名唤任夺想知他的下落来见永恒吧。见过了永恒,即为我手足兄弟,一切真相都会了然于胸。”墨巨灵正安的笑容不变:“你也觉得这仙界不堪。腌臜地方,纵有长生无尽,也是猪狗乌鸦的快活;真正的孔雀落入一片垃圾中,只会觉得无比别扭,甚至生不如死。与其在腌臜中为仙,为何不来纯净中封神”
“有一点误会。我不喜欢仙界是没错的。不过我说仙无争、圣知理、佛慈悲并非反话,那是比较而言。”苏景从云驾中站起了身来:“仙圣也好,佛陀也罢,大都和我以前想像不一样,行事做派让我不痛快,可至少”
话说到此,乌黑法棍在手,十七罗汉尽数显身,冲天、结阵、十八只长棍所指,天空中一点佛光显现,再转眼佛光炸碎,金色光芒横扫整座苍穹。
就在浩瀚金光,十八位金身罗汉消失不见,一只金蝉穿漏天空振翅急冲,向着正安、穷兵两人袭来。冥冥中苏景的声音不停:“至少他们未去为难中土人间,比起墨色腌臜,乌鸦洁净入圣;比起巨灵残暴,仙佛个个慈悲。”
第一一零六章与恶慈悲,大不慈悲
蝉,音同禅。t蛰伏地下十余春秋,终有一日离开地下,飞身枝头可即便蹬枝,它们也没有漂亮外表,不似虫儿化蝶那般惊艳;即便振翅响亮也并不动听,远不如鸟雀欢歌委婉悠扬。
十年暗无天日、辛苦自知,终得破土时候仍飞不高、不漂亮、不动听,依旧那么平庸,可至少他们有了一季的欢唱,有了一个夏天的自由。
这十年与一季、这隐忍与平庸、这不值一提的追求与最终的自由,正扣合了中土佛家的清静本真、自在之心,所以中土的佛门弟子,对蝉儿看重得很。甚至在有些高僧参法而的领悟心得中,会将蝉命列为一道修行境界。
十八罗汉与西天无关,他们来自中土传承,阵中一境正为蝉命,不久前才刚刚修成的境界。罗汉结阵,佛已化蝉
振翅串串鸣唱,蝉已至,纵前方是一盏烫烫骄阳,也足以穿它一个偷心窟窿
墨巨灵正安端坐不动,为收服穷兵他已精疲力尽,这场斗法他做不了什么了,只有看着的份。可是穷兵神力充沛,本就修为精深再得真色洗涤,他有大把力气入战,他已是狂热信徒,有他在此又岂容邪魔伤了的引路人。
穷兵道人全不掩饰面上的惊诧,不是因为那头正奔袭而来的金蝉有多大的力量,而是他能看出蝉法中藏蕴的平凡之境、初升仙寥寥三百年的小仙家竟已悟平凡道,足够惹人羡慕了。
本念为神石定海,情绪随激浪涌动,穷兵惊诧,但也仅只是惊诧而已。全不影响他的法度,左手五指虚捏不休真诀变换,右手二指紧并戳天如剑。
手诀起,背后黑色拂尘激射向天,迎向金蝉。
悬肘、挥腕。将饱蘸浓墨的毛笔在白纸上一划世界为纸、拂尘为笔,墨家法器疾飞途中,明明白白在这天地间留下一道乌黑、粗重的墨痕。
穷兵真人口中一声叱喝:“疾。”
敕令脱口,重器入法,飞天拂尘忽然化作一团黑雾,像极了一滴墨汁落入清水、正扩散的模样。只须臾。猛传来一声清冽啼鸣,一头黑色仙鹤自雾气中冲出,稳稳迎上金蝉,鹤喙如电啄向金蝉。
天敌相克,但金蝉不退,薄薄翅膀激震疯狂。就在鹤喙堪堪啄中它的头顶时候,金蝉陡然炸碎成一片金光。
蝉不再。金光铺展一瞬、金色天龙显身一瞬,龙身绞卷,欲勒杀墨鹤罗汉合阵,蝉龙一变。
穷兵真人手诀三转,第二声敕令再起:“随”
金龙才一缠向天鹤,那墨色凶禽就再度模糊一团。化黑雾弥漫开去,再转眼一道道黑色长丝结布八方,就此化作一张黑色巨网,四面八方向着金龙罩扣而来。
网罗乾坤,金龙无处逃遁。
没得逃也就不逃了,墨色天网下金龙先是盘起身躯,旋即一哄而散。
真的散去了,一条千丈巨龙就那么一下子飞散了:万万金翅飞蚁轰涌飞散。
龙身巨、蚂蚁微,满布乾坤的落网笼得住煌煌天龙,却网不住无数细蚁。蚁聚蚁飞蚁如金烟。穿漏乾坤网,再从天空向着城楼邪魔冲去。
罗汉合阵,龙蚁再变。
穷兵目中精光闪闪,手诀又做三转,同个时候猛一甩头。插髻阴阳钗掉落掉落身旁,道髻散开、满头长发却并未披落,正正相反,他的头发向天,他的头发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