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乾坤、浩瀚世界。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身着道袍跪拜在地,万万人,铺满了视线也铺满了整座世界。
这座乾坤里,只能看见天却看不到地面、高山、湖川和大海:天之下、地面每个角落都被人海湮灭除了一座青青竹舍。
竹舍在大地正中央。
铺满世界的道renen围拢着竹舍、叩拜着竹舍,他们的神情安宁、目光虔诚。
竹舍里三株清香,烟雾氤氲,羽冠长袍的道长站在香炉前,他的年纪很老了,头发眉毛胡须银白如雪,肌肤仿佛树皮般干燥拔裂,但他的目光清澈,穿透缭绕烟雾,静静看着祭坛排位上那两个大字。
“道尊,僮儿不明白。”侍奉一旁的小道士怯生生地开口。
道尊皱了皱眉,皱纹深深:“你跟在我身边许久,怎么不懂随时问的道理还没明白。道理之下,不分尊卑老幼,不讲礼数恭谦,不懂、问。”
“道尊,我们敬奉的从来都是:天、地、人三才,为何您今天换了牌位,改作敬奉逍遥”
祭坛之后的神牌上,逍、遥二字墨迹未干,是道尊刚刚写好、摆上去的。新的逍遥牌位替换了天地人三才牌位。
道尊摇摇头:“拜这新牌位,不是敬奉,而是祭奠。”
“祭奠”小道童不明所以。
“祭奠。”道尊加重了语气:“仙界人间,逍遥已逝。逍遥死了,逍遥没了,你我毕生追求已然不再,所以三株清香祭奠逍遥。”
咕咚一声,仙僮跪倒:“道尊即为逍遥,僮儿求求您,万莫颓然,您老永在,则大道永在;大道永在,则逍遥长存。”
道尊不爱笑,但他的神情并不森冷,如果放在凡间,身上再沾些灰尘的话。他就是个最最普通不过的游方道士:“说反了,说反了。应该是:逍遥在则道长存,道长存则我永在。如今我已不觉得逍遥了”
僮儿不是僮儿,他本是一头鹤。星辰神光中诞生的一头青羽朱喙墨顶鹤,仙天无尽匡阔,但数遍四面八方过去将来,这等仙鹤只此一头。真正俊朗神物,得道尊点化,化身僮儿永侍道尊身边。
真正神物有先天智慧。为何道尊要点化于它不是这鹤儿有多强大的力量、有多凶猛的利爪,只因它生来就懂得逍遥为何物。
逍遥不可言。凡人以为重权在握、随心所欲就是逍遥。错了错了,逍遥只在心中一段智慧思悟,若真修得逍遥在身,则无事不逍遥。
无所不能随心所欲并非逍遥。
凌风宇宙遨游天地并非逍遥。
逍遥。感觉罢了。觉得自己逍遥。无论做什么吃什么都是逍遥滋味。
所以什么都不是逍遥。逍遥却什么都是。
以前道尊是逍遥的,如今他却没了这种感觉。挺长时间了,不管做什么、怎么做。他都不觉逍遥,心中那份由衷的快乐悄然泯灭了。
今日上元,东方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所有道家仙尊共聚于此,随道尊、拜祭逍遥
鹤僮儿面色苍白。他不明白,道尊好端端地怎么就会不逍遥了,此事道玄神虚,道尊不解释僮儿不敢多问,可鹤僮儿懂得逍遥为何物,是以他明白了道尊的处境没了逍遥就没了道心的根基,即便立仙封神,当道心沦丧他也会渐渐枯萎
“逍遥不在,道将不存。”道尊从供桌上拿下了两枚果子,自己吃一枚,分给鹤僮儿一枚:“还好,我大概悟出为何我心中逍遥不在,还有机会带它回来。”
鹤僮儿眼睛一亮,由此觉得手中果子分外香甜:“该如何做才能让逍遥重现于心、重现于道”
老道把果子咬在了口中,自袖中取出纸笔。羊毫小楷,桑蚕纸。
道尊的字啊,不如苏景左手写得好看,字迹歪歪扭扭、娟秀什么的就不必提了,凡人想像中的笔力更见不到;笔迹忽粗忽细,软塌塌的好像做坏了的面条掉落在地突然,天穹上惊雷轰荡。
神雷如鞭斧,划过长天,当雷霆散去,天空中仍有恐怖伤痕长存。
雷霆重重,伤痕道道,湛蓝苍穹中,黑紫伤痕七扭八歪触目惊心,但这伤痕并非没体统的,一道一道雷霆,在无尽碧空上写下四个狰狞刺目的万里大字:灵宝将现。
竹舍中,道尊的字写完了,纸上很难看的四个字:灵宝将现。
鹤僮儿看着道尊墨宝:“道尊指的是不久前秀色传透仙天的那件宝物此物与逍遥何干”
道尊收起了笔,把果子从口中拿下,反问:“西天那尊大佛最喜欢说的六个字,你可zhidao”
“僮儿zhidao。”鹤僮儿面露笑容,双腕相抵一手指天一手向地,假惺惺地做了个佛印,学着寺庙里佛像的神情:“不可说、不可说。”
“那你猜,”道尊也微微露出些笑意:“他是不肯说,还是不zhidao”
话说完,不等鹤僮儿再回答什么,道尊就笑道:“不可说、不可说。”跟着挥了挥手,命僮儿退下了。
即将出世的灵宝究竟与东仙道家的逍遥有什么关系道尊没有给出答案,是不肯说还是他也不zhidao鹤僮儿一头雾水。
乌龟州。苏景笑。
讲理不容易,不讲理谁不会,在凡间是后苏景也有过类似言辞,闻言顿觉亲切。
可追着讲理不讲理这句话,他又回想自己在仙天中经历西天下芙蓉须弥天号称净土实则淫窟;十万山强征智慧天诸圣受禁入伙;无漏渊捉拿中土三位仙家炼魂提咒;星满天侍臣霸占别人灵州飞扬跋扈无论对上哪家,就没有一次真正能讲理的时候。
这些麻烦到得最后,全是靠打杀解决。果然,还是不讲理更容易些。
除了东方道家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封仙瓶子天,仙界中几个顶尖大势力苏景都已有所接触。上位大坛神仙都如此,这仙天宇宙的真正面貌苏景怎么keneng还不了解。
苏景呼一口闷气,稍有感慨:“仙界啊,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兴高采再精明也猜不出苏景这一叹从何而来,躬身笑问:“苏老爷何出此言”
“这里和未飞仙时候想得不太一样。在凡间时仰望仙天,只道仙佛慈悲,”苏景摇摇头,心里很不爽利:“哪知上来后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莫说慈悲,就连道理都没人讲。”
兴高采笑呵呵地:“小人见识短浅,苏老爷的疑惑我是开解不来,不过不讲理也不是全无好处,不讲理就讲打呗,就像星火不动老尊,为什么这么痛快就拜服于您就因为您真敢、也真能把它打死他不想死又能不死,那就只能跟着您了不是。他不是不讲理,他讲得是强者为尊这个理在这仙界中,和老尊老爷一样讲强者为尊之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