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当年闯荡西海时候,驭人归仙郎齐就对影子和尚说过:若你全盛时想要杀我,我唯一活命之道只在跪地求饶盼你能心软。
这句话许多人都听过,当时或许惊讶可很快就忘记了,和尚一直是和尚,默默无闻,入定的时候多起身的时候少,没做过什么太了不起的大事,他早醒来了可他还睡着可是那句话苏景始终没忘
苏景等着,苏景想看,苏景相信,有朝一日影子和尚恢复全盛,当有万盏金光照耀人间等来了,看到了,和尚手腕一翻就乾坤颠倒
苏景何等欢喜,这个看上去一贯傻乎乎的和尚,是我身边同伴,是我最最忠实的朋友
大喜则大笑。苏景带笑,而异象未完,那古刹凌空,宝光冲腾明耀西方,吱呀呀的门轴响动传遍人间,身披锦绣袈裟的中年僧人迈步走出三方便门,他的双目是闭着的。
本为盲眼人,但修成大智慧,随他升佛身中一切恶疾散去,双目早就复明了,不过毕生盲目、闭着双眼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摩天古刹,盲眼神僧走出山门
不止一个盲眼僧。
在他身后,还跟了九位玄袍老僧,苏景一个也不认识。他们默默无闻,他们没有大像留下,漫长年头过去就连法号也都湮灭于时间之中,今日人间再没了他们的故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啊除魔卫道,不是为了写下一本故事书,不是为了留下金身像让后人膜拜。
除魔、是因为心怀慈悲;卫道、是为了让心中慈悲能够流传下去。
永永远远流传于世
摩天古刹,盲眼和尚、九位老僧就是他们,十神僧,曾与南荒七大圣并肩。古时共经那场绵延苦战,护得人间平安
十位神僧再后,还有十八位僧侣,年纪各异。既有青壮也有老僧,最醒目的、还有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沙弥。
小沙弥满面欢喜,不知为何的开心,仿佛含了一块蜜糖在口中。
十八人皆握乌黑长棍在手,法棍鹅蛋粗细,其中十七根一般高矮,唯独小沙弥手中棍比起同伴的要长出三寸何须引荐,甚至不用去看最后一排十八僧侣手中棍、不用去细数他们的人数,只凭一眼相望心中自有灵犀勾连,顿时苏景就知道了。他们是十八罗汉,摩天古刹中代代相传、心中最慈悲而性情最刚烈、身中禅意浓重却更擅斗战、悟明悟空悟净亦悟杀戮、护寺护道护世更护人间的十八罗汉。
只是苏景还有些想不通,十八罗汉法棍已被影子僧相赠于自己和十七迦楼罗,长棍仍在囊中,那真正的十八罗汉手中长棍何来。
想不通。可是不重要,懒追究
摩天刹,十神僧、十八罗汉显身。
相隔海天,万里遥望,但闭合双目的盲眼僧之一下子就看到了影子和尚,双手合十遥对影子僧,躬身、微笑:“师弟辛苦了。”
影子和尚还礼。同样的从容智慧,同样的微笑惬意:“师兄们辛苦了。”
全无内容,白开水似的问候,但其中藏下的千言万语和无尽智慧无尽隐忍与无尽付出,放眼人间问彻阴阳:几人能懂
还有距离虽远,苏景却看得清楚。古刹走出的十八棍僧中,那位手执欢喜法棍的小沙弥正望向自己。
忽地,小沙弥曼声长吟:“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
唱到此处,小沙弥收声了,笑吟吟地望向苏景。
苏景喝酒也吃肉。妄语更杀生,心中无佛也谈不上信仰,但这全不妨碍他自然开口、唱完最后四句:“罗汉欢喜。”
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两人合念,欢喜罗汉偈唱罢,彼此会心一笑,小沙弥更是欢喜了,对苏景点点头:“你欢喜我便欢喜,你欢喜便是我欢喜,苏景,谢谢你。”
苏景不知对方如何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大概能明白他为何要道谢,当即摇摇头:“更该我谢谢你。”
神僧显身,不急着及动法入战,盲眼僧又扬起手、对着少女身边的天真大圣打招呼。
大圣不还礼,好像没看到和尚似的,但他自袖中摸出一只碧玉葫芦,打开来酒香染遍乾坤。
举起葫芦,大圣喝酒,一口、两口。
第一口我敬你。
第二口、你不喝酒我替你喝了。
大天尊当时就急了,这酒香实在太芬芳,腹欲灵怪三十甲子走遍人间却从未闻到过太香甜,根本忍不住雷动跑去拽人家大圣爷的袍子了,哪怕大圣发怒、一个神通打下来丢了性命也值得。
天真大圣却并无想象中的凶恶或冷傲,居然还笑了下,随手将碧玉葫芦扔给了雷动。
雷动天尊狂喜,赤目拈花也凑上来要分一杯尝,可任凭雷动把葫芦如何倒转如何摇晃,内中酒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偏酒香更浓,真真急煞了三尸神。
就在三尸快要骂街的时候,一旁的腌臜老道突然将长剑一抖,空着的那只手食指中指并拢,沿着剑身用力一抹。
手指抹过剑身,一道闪电自西天起、划过漫漫长空,最终没于西天角那一道闪电真的跨越了整座天地、也跨越整座人间
第一零一五章旧时人间
手指抹过剑身,一道闪电自西天起、划过漫漫长空,最终没于西天角那一道闪电真的跨越了整座天地、也跨越整座人间
闪电过后便是雷声轰动,雷声未落便有大雨滂沱,那传承串儿的雨珠儿闪闪银亮,仿佛长剑颜色。
笼罩中土世界每一寸地方的大雨。
饶是苏景见多识广,也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雨水。不是身体如何,而是来自神魂深处的寒冷,只消一滴雨水落在身上,神魄似乎就会为之冻结,甚至连一个念头都再难转动。
只能看只能听却不能去思索去想像,思绪被冻结了,那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时间没了意义,一万年与一瞬间再无区别人间没了时间,就只剩下一场银色大雨。
而世界整座中土都在大雨中迅速模糊起来。
雨中,先是颜色模糊了,青青山、蓝蓝海、红花儿、紫果儿,所有颜色都被大雨洗涤到一干二净,原来天地,肉眼可见层层褪色,只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五彩斑斓的世界就变成了黑白寂寞的乾坤。
颜色之后,形状也随之模糊,重重高山似是融化在雨中,深深沟壑被雨水填平,汪洋大海被大雨砸的水雾蒙蒙不见了本来模样,三息,就是三个呼吸功夫,世界仿佛被扔进水盆中浸泡好半晌的面塑,融化得全无形状了。
三息过、又三息,大雨依旧,清洗颜色、模糊形状的大雨又变成了老天爷手中的神刀仙斧,凿凿敲敲、雕雕刻刻,乾坤又迅速清晰起来,有了形状也有了颜色可是当天地间一切重新成形,重现耸立面前的,又哪里还是苏景认识的、熟悉的世界。
老道抹剑,唤来一场大雨。洗出了一个苏景从未见过的崭新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雨水变得温暖了,其实依旧寒凉,不过没了那份冻透魂魄的阴冷。至少苏景恢复了思考能力。与众多修家一样苏景纵身高空运起神目,仔细端详这座被大雨洗出来的崭新世界。
细看后才发现,其实中土世界的大概轮廓并没太多变化就只剩下了个大概轮廓了,细节变、处处变。
比如北方的冰原,面积比着现在好像要小了些,且冰盖正中多出了一座万顷巨湖。是湖还是海并没严格界限,苏景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