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花判缓缓摇头:“阴阳司贪、但不脏;判官枉、但绝非法度无持,私放游魂无可能。此乃阴阳大律,哪怕你把我斩杀当堂我也不会点头。本官如是、尤朗峥如是、阴阳司辖下上万判官皆如是。你们若要带人离开,先杀我,再灭尽此间所有差官吧。从此穷尽天地、纵穿阴阳,千秋万载你等永为阴阳司缉捕之人,不归案、誓不休。”
说着,老头子转头望向苏景:“此刻你之所行无异相助仇敌。贺余不惜身死道消只为护佑乾坤,他辛苦守住的世界,却因你胡闹、给了那些腌臜怪物可趁之机你可还有脸再见贺余。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由你决断,少年人,再请三思。”
见过贺余后。苏景胸中那份狂魔般的恶火怒念收敛了许多,如今的愤怒不过一两成,其余心思归化两字:心疼。
真是心疼啊。
是以苏景未做怒叱,只是摇头:“本心以论,我对阴阳司虽有诸多看不惯,但还是尊敬的。大人之言,却让我看轻了阴阳司。”
话说得不是清楚,但其中的意思十花判是明白的:
这次争执无关对错。阴阳司万事皆休如轮回是大义所在,苏景的大善当报于今世也绝不是无理取闹。大家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坚持。
暴发恶战,无论输赢西方黑暗都得益,这是一重双方都能预见的恶果。
无对无错、各自坚持大义之战,引发的恶果也不应全由一方来承担。十花判将这样一顶全怪你的大帽子扣在苏景头上,确是显得浅薄了。
“我这样说。并非真要给你扣帽子,只盼能压一压你、知难而退。”十花判没反驳,而是浅浅叹了口气:“谈无可谈了。”
这时候雷动天尊低声插口,等着十花判:“你又不是现如今的真正一品判你不同意,尤朗峥没准同意。去把尤大人喊来,我们和你本也谈不着。”
十花判笑了下:“尤朗峥来了也是一样。他正闭关疗伤,还是莫打扰他了红袍相残这等惨事。由我来担了吧。”
“无论如何,都谢你让我进来先见过师兄。”苏景伸手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吧,莫惊扰了师兄。”
出去便是一场真正恶战了。
临行前,兄弟并肩。对躺在地面仍陷于沉睡的贺余深施一礼,正待起身尘霄生忽然咦了一声,眉头皱起:贺余的眉心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道小小彩虹。
真的是彩虹,七色排列、虹如拱桥。那么小却那么精致,自贺余的眉心起、没入他的发髻。
见状苏景先是发愣。片刻、突然,本已收起的泪水,就那么一下子冲出眼窝
本已开始迈步向外走去的十花判、李德平、花青花也全都重新站住,面色皆做惊诧
“是是几品”苏景咬着牙、却压不住身体的颤抖、声音的颤抖
“二品。”十花判回答,他的语气沉着,但那两个字的调子却说不出的古怪,诧异有之、释然有之、担心与惊疑亦有之。
“二品委屈委屈了我师兄委屈了”说到这里,苏景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真真正正、嚎啕大哭
尘霄生不识得那一道小小彩虹是何意味,可苏景在幽冥做了好一阵子一品官,有关判官的事情早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如此明显的异状哪会不识得:官袍择主
幽冥界、阴阳司,一万三千七百判官整。
判官从何而来袍子自己选。
每有合适做判官的游魂出现,判官袍自有感应,会将一道灵讯传于封天都总衙,司中自有官员依着灵讯指引赶去地方,核实身份后将那道游魂引往总衙,做认真培养,成才后随时准备上任;游魂被选中时,自身也会显出一道彩虹征兆苏景当真不曾想到的,贺余师兄会被选为判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堂堂二品大判
可若再换个角度去想
他曾任离山刑堂长老;他曾仗剑匡护天地;他为乾坤气运亦然踏碎仙途,他若不能做判官,阳间万万生灵还有那个够资格做判官;
那场浩劫时,乾坤灵犀闪现,为一座座毁灭的大阵接下反噬巨力,保住了阵中修家的性命,阴阳两界本就相辅相成,阳间有灵犀,阴世又怎么可能混沌无情,那个为道生又为道死之人来到了阴间,此间又怎么可能亏待于他。
不让他做判官,袍子不答应,天也不答应。
苏景大哭,心中复杂情绪终得彻底宣泄,除了心疼、除了欣喜、除了愧疚,还有委屈五百年修行不算短,但放于修行世界,他才不过是个少年;放于寿命更加漫长的幽冥天地,苏景只是个孩子:
就是这个少年、这个孩子,要在为带走师兄与阴阳司拼命、白白便宜墨巨灵可能会殃及乾坤如此大事上做出抉择,他怎能不怕啊不想祸害世界、更不能丢下师兄不理、混账判官们偏就死都不放人直至此刻,事情终于有了缓和余地,不用再两难无需再坚持委屈、委屈、天大委屈。
原来前辈口中那句仙途崎岖,指得远不止修行的危险、天劫的可怕,还有一道又一道直问本心、绝难两全的选择,一次选择,何异一重杀心劫
修行,杀心。
所幸、万幸,轮回并非无情物,阴司不是冷漠地
苏景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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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九章芙蓉塔,古时例
三尸比着苏景哭得更伤心,都已摔倒在地,捂胸锤心,嘶哑嚎啕。
戚东来也和苏景同行,这回他没再惹人憎厌,迈步来到尘霄生身旁:“尘先生劝一劝苏景吧,”
毫无意外的,尘霄生被这虬须大汉的声音惊了一下子,但那惊诧只一闪而过,摇了摇头,平静道:“不可劝。”
戚东来不解:“怎么说”
比起苏景,戚东来的见识远胜,可是比起尘霄生,对修行的所知所解,戚东来和坐井观天的青蛙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师弟最喜欢的说一句话,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尘霄生的声音平静:“但他以前不晓得,不一定都是美好景色的。攀上了一阶,那景色可能会让人大失所望的。”
戚东来思索片刻,动容,躬身合掌:“谢尘先生。”
尘霄生师兄说的,就是苏景的委屈。
总会有两难选择的,是坚持己见还是从别人的善如他们的流是倔强不退哪怕引来自己也不愿见到的可怕后果,还是放弃心中信念求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