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语神情一滞,徐徐望向窗外,许久之后,他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叹道:“便是不舍,又能如何”
自这日起,石不语便暂时停留在漓微、漓渺的房间中,足不出户,一面等着莫愁诸女归来,一面将自己所知的逆者之事,尽数详细写下。他已打定了主意,眼下不去见众位兄弟,免得人多眼杂,泄露了消息,等到自己临行之前,再设法将书信交与徐世绩,也算是为滨海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凝寒那面,报恩也罢,移情也罢,既然她已下定了决心,石不语也不愿再加干涉。倒不是他善良到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只是那件“泛舟海外”的事,始终横亘在他的心上,令他耿耿于怀。试想,若只是为了简单的报恩与守诺,凝寒与李密又何必要避开众人出海呢这决定,怕是足见两人之间的情谊与默契了吧
既然如此,他这位本该消失的人物。又何苦出来坏人好事,徒惹厌烦罢了倒不如干脆闭目只当不知,或许若干年后,倒还能于重逢时相视一笑,岂不远胜于今日的尴尬再会么
如此想着,数日转瞬即过,王府中的喜庆气氛,也已越发浓烈。来往仆役的满面笑容中,又有谁人知道,藏在窗棂后的那一双眼睛中,却充满着无奈与苦涩
而到得初八那日午时,伴随着爆竹锣鼓声的喧天而起,半靠在木墙上的男子,忽的长长叹了口气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漪灵的声音陡然传来,轻呼道:“漓姐姐,你们已过去帮忙了么”
第四百一十五章 毒酒
闻得呼声,石不语登时吃了一惊,急忙摇身一变,重又化回小白的模样。银光尚未完全敛去,冒失的漪灵已径直闯入,目光落在榻边,顿时愕然呼道:“小白,我寻了你好久,原来你在此处”
说着话儿,她已蹲身将石不语抱在怀中,抚着软毛安慰道:“乖莫要乱动,我带你去吃些好东西”
石不语挣扎脱身不得,只得乖乖的让她抱了出去,只盼漓家姐妹能救下自己。只是行了片刻,他却隐隐听得前方琴瑟齐鸣、人声鼎沸,心头微微一怔,不禁叫苦道:“所谓的去吃好东西,该不会是”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漪灵正是往大堂中行去。此时,堂中早已红绸高悬,丝竹盈耳,诸多宾客满座于堂上,左侧的,乃是以杨林、宛儿、程行烈为首的众豪杰,右侧的,则是外来的官员、宾客,而立在喜神像前,面对着满堂数百双视线的,正是那一对并肩而立的新人。
李密今日一身淡红稠衫,映着略显苍白的面颊,更添几分俊美气息,多年夙愿得偿,他此时自然是满面欣喜之情,不助招呼着宾客。凝寒立于他的左侧,亦是一身大红喜服,玉颊上轻施淡妆,虽仍透着清冷,但因了衣着的关系,却不似平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对男女,端的称得上是郎才女貌,诸宾客看在眼中,便连惯例的“天作之合”的称赞中,也多带上了几分由衷的诚意。只是石不语在漪灵的怀中见了,却更觉酸楚,不禁幽幽叹道:“二弟与师父,才是真正的一对我、我又如何,配得她”
他正自怨自艾,便听得主婚的王伯当轻轻击掌,徐徐立起身来,顿时压下了四面的喧哗。众宾客纷纷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倾听这位主婚人的庆贺之词。石不语在旁偷眼望去,却见程行烈、秦暮一干人等的面上,皆是有些不自在,想必是因了李密娶了兄嫂的缘故,而负责主婚的王伯当,虽是满面笑容,但也有几分尴尬,一向口齿伶俐的他,居然在短短十余句话中,一连犯了三四个语病。
好在诸多宾客心中自知,也不去说破,只作看不见李密有些阴暗下来的笑容。如此片刻之后,王伯当总算代表完成了一套仪式,或许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错误,他忽的微微一笑,高声道:“诸位若是按照往日习俗,两位新人便应先行礼而后送新娘子入洞房只是我等豪杰,何必拘泥于这种俗礼依我之见,不若先让他们敬酒如何”
众宾客闻言,自然没有不附和的道理,其中几位豪爽些的,更是大呼小叫道:“正是真是李将军娶了如此才貌双全的娘子,好歹也要让她敬上我们一杯,怎可私藏”
这一番喧闹,登时扫了方才的尴尬气氛,李密的脸上,也重新现出自然的笑容来。他向凝寒望了一眼,见得没有反对的意思,当下也是微笑道:“既如此,便由我们敬诸位一杯,只是寒儿体弱,诸位莫要得寸进尺才是”
众宾客哈哈大笑,当下呼喝仆役斟上酒来。石不语瞧得气闷,又听得李密如此亲密的称呼“寒儿”,不禁心中刺痛,当下趁着漪灵有些走神,从她怀中跳了下来,向堂外行去。然而行至门槛处,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不舍,徐徐回头向凝寒望
在她的玉颊上,流露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么
“那么,再见了”喃喃自语的男子,终于舍下了一切,蹒跚而去。这里的热闹景象,虽然喜庆,却与他无关,唯一留在他身旁的,只是那份曾经美好的回忆,与如今无穷的落寞
只是此时,几名端着酒壶的仆役正迈入堂中,当先那人眼见小兽就在脚边,不禁一个踉跄,后来几人收脚不住,齐齐撞将上来,险些惹出事故。好在他们身手也算敏捷,略一停顿,便从旁绕过,为新人与众宾客斟起酒来。
石不语被那当先的仆役踩中尾巴,也是疼痛不已,低低呜咽了几声,便即离去。只是这刹那之间,他的注意力却忽被一丝反光所吸引,微微转头望去,登时心头一惊,几乎吼出声来
这反光的来源,正是那位先前的仆役。他的青衣之下,露出腰间的一块挂饰,被阳光一照,才产生了反光。但令石不语惊愕的,不是这反光的强烈,而是那件挂饰看上去极为眼熟,从形状上来看,却是一个碧玉葫芦。
“葫芦”石不语微微一怔,在脑中急速转着念头,仅仅片刻之后,他已陡然想起,那日在林中过夜时,自称“五竹”的五位男子,不是每人的腰间,都悬着这么一个葫芦么那么,据说是猎户的他们,又怎会突然进去王府,充当起仆役来
下一刻,他已骤然抬头,望向那几张面容。虽然同样普通,但这几张脸,却与五竹他们的迥然不同,实际上,这其中的几张面孔,更是石不语在数年前便已看得极熟的,绝对不可能认错。
“难道,只是偶然”一念至此,石不语不禁疑惑起自己的判断来。便在此时,两名仆役已行至李密与凝寒身旁,为他们斟满了酒杯,随即后退几步,垂手立在一边。李密与凝寒对视一眼,齐齐举起酒杯,向着众人微微笑道:“诸位,我等同饮此杯如何”
众宾客轰然应诺,当下纷纷站起身来,便欲满饮。只是此时,石不语的目光却紧紧锁住几名仆役。或许是因了放松,其中一名仆役的颊上,忽的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那笑容的味道,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