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鸣雷被他夺下酒壶,人也忽地站起。听得郑司楚的指责,他的嘴唇突然动了动,沉声道:“自然有心有肺,只是还不想死心。”
郑司楚听他这般一说,不由一怔,心道:是啊,要是他痛哭流涕,那我只怕更要看他不起了。他道:“宣兄,你和我说说,这一场仗到底怎么败的”
宣鸣雷从他手里夺过银酒壶,又喝了一口,才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说来仍是口齿清楚。郑司楚听他说到北军已有舷炮,失声道:“什么他们造出舷炮来了”
宣鸣雷点了点头,苦笑道:“还记得那回我跟你说的吗要没有一样能够超越北军的战具,五羊城陷落,指日可待。可不妙的是现在他们的武器超越了我们。”
有了舷炮,在船上就可以直接轰城了。郑司楚心中顿时沉了下去。他道:“但是,你能脱身,他们的舷炮应该威力也不够大吧”
宣鸣雷道:“正是。轰船还行,要轰城头,我想还不足。不过,也不知还有多久,他们便能轰城了。”
舷炮的研究,北军已经走在了前面,接下来就是要增加威力。不过,近期应该还不会有。他道:“你再说说,他们这舷炮是什么样的”
宣鸣雷道:“我看到过,放出一炮后,炮口会往回一缩。”
郑司楚记得姨父说过,舷炮的困难在于后坐力太大,船身挡不住。若是减小后坐力,炮火威力也相应要减少,就无济于事了。宣鸣雷说北军舷炮打出一炮后会向后缩,很可能是装在一个有滑轮的架子上,借此来消去后坐力。至于这架子如何,舷炮的威力以何为度,则需精细计算,不然威力太大了,开出一炮后舷炮竟从另一方射出去也有可能。这些事情姨父应该能够解决,这个思路告诉他,他加以试验,多半就能尽快复制出来了。
宣鸣雷见他若有所思,叹道:“郑兄,你还关心这些做什么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关键的,是接下来这一战。”
郑司楚点了点头道:“是。”顿了顿,又道,“邓帅的水军快到了,那陆军肯定也已出发。如果不能尽快击溃邓帅,到时南安城被陆军拿下,他们这铁壁合围之势已成,就回天无术了。”
宣鸣雷道:“然也,所以定要速战速决。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们的舷炮虽然射程不太远,但近战好生厉害,根本近不得他们,想靠一般的接舷战,再多再精的兵也无济于事。”
郑司楚道:“接舷战不利,还有一途。”
宣鸣雷看了看他,说道:“是这个字吧”
他在手上沾了点酒,往桌上写了个“火”字。这是先初宣鸣雷告诉他自己是狄人时,先写的半个“狄”字,但这回却是实实在在写的“火”了。郑司楚道:“水上火攻,正是此方。”
宣鸣雷摇了摇头道:“谈何容易。邓帅最擅长的,正是水上火攻,你想攻他,门都没有。”
郑司楚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一走,我与谈兄就说起,万一你们失败,城中该怎么对付他们。”
宣鸣雷听得张口结舌,啐道:“你这丧门星原来早就做好了我失败的打算。”
郑司楚苦笑道:“未料胜,先料败,这是兵法至理。不做最坏的打算,就没有最好的结果。只是这条计策我想还是瞒不过邓帅,接下来,我们再一同细细商议。”
宣鸣雷见郑司楚全没有伏击失败的阴云,仍是侃侃而谈,心道:这小子,真是非比寻常。谁要对付他,只怕在让他脑袋搬家之前,他都有办法先让你脑袋搬家。但郑司楚的镇定让他也有了几分复仇的信心,他道:“好。”
郑司楚站起身道:“眼下还要再去核实几个数据,你先坐一会儿,少喝点酒。晚上我做东,我们边吃边商议。”
宣鸣雷更是诧异,问道:“郑兄,难道你真的从来不知害怕”
郑司楚道:“我岂会不知害怕但害怕也已无用。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先要对自己有多少家底弄个一清二楚,才谈得上下一步。”
第17章 知彼知己
共和二十二年六月十一日,邓沧澜率两万五千东平水军,在海上铁门岛补充给养,全速向五羊城进发。
六月二十七日,东平水军抵达五羊城南门以外五里之处。但此时五羊城已在南门外密布水雷,封锁海上通路,东平水军只得暂停前行。五羊城是靠海外贸易发家的,这般封锁海路实是断了自己财源,但五羊城积蓄极多,封锁海路尚不足以对城中造成困扰。
六月二十八日,五羊南门外海上突然出现无数竹筏。竹筏趁着涨潮之势滚滚而来,引发外层水雷。水雷不经受重撞是不会撞的,本来竹筏也顶多只能消去最外层的水雷,炸成碎片后仍然无用,北军要排除全部水雷,非得再弄十几倍的竹筏不可。但那些竹筏一被炸碎,从中却流出许多桐油来。桐油浮在海面上,遇火即燃,而竹筏的碎片更增火势,借着潮水,海面上水焰熊熊,水雷响成一片。半日间,五羊城苦心经营的数万水雷封海之计便被攻破,化为乌有。后来得知,邓沧澜要海靖省运送给养,淡水都是装在竹筒之中。到了此处,又将空竹筒灌上桐油,编成竹筏,趁涨潮时投入海里,破去了密密水雷。此时五羊城南门外门户大开,东平水军已能直抵城外港口。迫于无奈,五羊城烧毁沿岸港口,封闭南门。
此时,东平水军已将五羊水军压在了南门外,五羊水军已无法出海增援南安城了。接下来,从东平出发的陆战队肯定就要向高世乾下手。高世乾手头这点兵力,失去了五羊城的支援,根本不可能守住,他面临的也仅仅是一条路,就是俯首贴耳听命于大统制。听命的结果,最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