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来自英格兰。”托马斯试探地用英语说道。
“太棒了”老人高兴地用熟练的英语喊了句:“我年轻的时候在英格兰读过书,布列颠,我很喜欢这个国家”
托马斯注意到对方的英语口音相当地道,而且还带着点自己熟悉的口音,觉得很亲切,于是就笑着说道:“你在英国是学航海的吧”
“你怎么知道”老人这回是真的很惊奇了。
“我在皇家海军学院教过历史,那些水手出身的人更喜欢像你这样说话。”托马斯又用手指了指老头右手虎口上小小的锚链纹身:“而且只有跟航海有关的人才会有这个也只有在扑茨茅斯才能纹出这么地道水手纹身。”
老头听到托马斯这样说,突然脸上掠过一丝伤感,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剧场服务员气冲冲地向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指着老人用浓郁陕甘口音的汉语喊道:“萨三,你狗日的,谁让你蹓进来的”
老头尴尬地看了眼托马斯,回头对那名服务员大声说道:“你说话客气点,我又不是狗,啥叫蹓进来这个外国客人懂中国话,你乱喊啥呢”他说这番话时,用的也是那种又急又快的陕甘口音,从西域省到伊犁的这一路上,凡是和当地人用汉语交谈的时候,对方都是在用这种口音说话。一种新的汉语北方方言正在中国的西北形成,这是托马斯的判断。
那名服务员已经跑到他们近前,他看了眼托马斯,陪了个笑,随即毫不客气地抓住萨姓老人的胳膊往外推:“你出去我们经理说了,我们这里面不准你进来,不准你在我们这儿骗外国人”
托马斯急忙用汉语说道:“这位老人是我的朋友,是我请他在这里和我聊天的”
那个服务员听到托马斯的汉语说得如此地道,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松开抓着萨姓老人的胳膊,对托马斯解释道:“这位外国先生,你可不知道:这老汉是个骗子,专门在饭店宾馆门口转悠,仗着他会放几种外国屁骗外国客人买一些不值钱的假古董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我们伊犁谁都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个啥球东西”
这是个粗人,话说得又快又急,但幸好托马斯很久以前和说类似方言的人打过不少交道,还是勉强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注意到旁边的老人满脸通红,泪花直闪,托马斯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去过很多异国他乡的他刚才在第一眼打量老人时,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是干什么职业的:在意大利、在西班牙、在埃及、在希腊在众多经济欠发达的旅游点,这样靠会说点外语,专门骗外来游客买东西的人从来都不少见
就当自己找个好玩的人物当向导吧托马斯这样想着,便笑着对萨姓老人用英语说道:“看来这里不欢迎我们,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出去吧”说罢,他拉住还在犹豫的老人胳膊,一起向剧场外走去。
那个服务员没想到这个洋鬼子这么执迷不悟,他看着这两人出门,急忙对柜台里的另外一名服务员喊叫了声:“尕张子你给派出所的老李打个电话,就说萨三又在我们这瘩些骗洋人我拦都拦球不住”
此刻冬日的伊犁大街上正是下午时分,走在洒满阳光的商业主干道上,托马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和行人。伊犁这个城市俄罗斯血统的人不少,按理说托马斯的相貌在这里一点也不稀奇,但还是不断有人在经过时好奇地打量托马斯。托马斯略微一思考就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这套做工讲究的呢料大衣在这很少见,这里大多数人穿着都是皮质的俄式大衣,那些低收入者则穿着做工粗糙的布面棉大衣,自己的穿著让人一看就是个外乡人。
“您回去吧,”走着走着,一直低着头的老人突然低声用北京口音的汉语说道:“他们说的也没错刚才我其实就是想做您的生意骗点钱”他越说声音越小。
托马斯扭头看着老人,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可您并没有骗我啊您是在英国学过航海啊,我听得出来我在皇家海军学院教过课,您要是也在那里上过课的话,咱们俩还算是校友呢”说着,他冲老人伸出手去,很认真地用英语说道:“我叫托马斯莫兰特,母亲是亚洲人,历史学博士,教书搞研究的。”
“我叫萨四五没错,就是一二三四五的四五蒙古族做生意的商人。”老人握手自我介绍到职业时,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商人”这个词。
“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有好一点的餐馆吗我想很荣幸地请你去喝一杯。”托马斯问完后,看到老人又想推托,于是急忙用手拍了拍老人的胳膊,又说了句流传在英国水手之间古老的俗话:“泡在酒里,死在海上。”
“泡在酒里,死在海上”老人慢慢地重复着这句他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的话,眼睛里又一次浮现出泪花,但这次他很快就爽朗地说道:“走,我知道有家俄国人开的酒馆,酒还算地道。”他羞怯地看了眼托马斯,也慢慢说了句英国水手的老俗话:“地道的酒就是能喝醉的酒”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在差不多靠近欧亚大陆中心的伊犁,在这个远离大海的城市,互相逗趣说着更多的海员们常说的俗语,沿着大街向远处走去。
在他们身后,远远的有2个小伙子不紧不慢地跟着。托马斯知道那是派来保护自己的。他心理上对此没有任何厌烦,相反还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温暖,他边和老头聊着天,边这样想道:毕竟是回到家中了
“伊犁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说话带北京口音,又爱听昆剧和京戏的汉人”在客人逐渐增多的酒馆里,喝了几口酒后,托马斯向萨四五问道。
萨四五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