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跑到车里,王红旗捏着鼻子,打开窗户,“boss。你能不能先吃完再上车”
“你尝尝,挺好吃的。”秦安把油纸袋递给王红旗。
王红旗连忙躲开,“谢了,你自个多吃点吧。”
“先臭后香,跟先苦后甜一个道理。”王红旗不吃,秦安乐得一个人吃饱。
车子开到铜官窑巷子口,王红旗和秦安下了车,秦安提着油纸袋,走在雨后有些湿漉漉的小巷子里,青石板街道散着水光,老灯笼残破不堪地摇晃着,黑腐色檐角上的龙子遥望东方,在黑夜里却像蛰伏着的怪兽,觊觎着路上的行人。
“这一块也保存的不错,咱西安那里的古城也挺好。”王红旗感叹着,国内许多地方建设新城市,就是毫无保护地摧毁旧城市,许多上百年,甚至数百年上千年的老建筑就在城市建设中化为灰烬。
秦安走到这里,倒是无比熟悉,在他初来此地学艺时,这条街也还是这样子,过得两年政府下大力气修缮,把这里改建成文化步行街,也成了一处观光景点,但却没有了现在这种原汁原味的古屋味道了。
推开挂着“醉陶居”牌匾的院子口,秦安走进去,白炽灯下,一个身材健硕。颇有些身宽体胖的五十来岁老师傅正在指挥着几个学生做陶。
老师傅叫杨念古,岭南铜官窑最后一个真正传人,他同时也是湘南师范大学艺术学院的教授,这个教授名号来自于他在国内陶艺界的地位,倒不是因为他写了多少专业论文,做了多少响彻业界的贡献,他像绝大多数传统老艺人一样,精于手艺,并没有太多心思去追名逐利。
因为他和湘南师范大学的这层关系,倒是有许多艺术系的学生借着便利,轻松地跨进了醉陶居的大门,能够得到他的指点,不过能够得到他传授精髓的,据秦安所知,他自己算是一个,其他也就寥寥两三个,而且还没有人的手艺精巧到杨念古舍得把压箱底绝活传授,给铜官窑找到新一代传人。
闻着熟悉的,让人嘴馋的四埃及臭豆腐的香味,杨念古回过身来,院子里,灯光下,石板上。站着一个笑吟吟地提着油纸袋的少年,他身后是一个一身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身材剽悍,面无表情,像极了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保镖只差一副墨镜了。
“你们是”杨念古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杨师傅,久仰大名,特地来看看这是给你的见面礼。”秦安把臭豆腐递给他,“送别的啥你也不会收,臭豆腐你老爱吃,也算礼轻情意重。”
“你这小孩真有意思。哪有说自己送东西是礼轻情意重的”杨念古笑了起来,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闻了闻臭豆腐的香味,说道:“你们有什么事,说吧。”
杨念古经常能够遇到有达官贵人请自己给做菩萨像供奉着,他杨念古的作品极少有在市面上流通的,一般都是被有交情的朋友介绍,推搡不过才动手做陶。
杨念古琢磨着这小孩定是哪个朋友介绍来的,估计有些背景身份,这份大方自然的气度看上去就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
“我想和杨师傅交流一下陶艺制作技法上的心得体会。”秦安跟着杨念古走到白炽灯下,说出这话,几个专心做陶的学生都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秦安。
等看清楚秦安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后,他们的目光渐渐变得夸张地不屑,这哪里跑来的小孩啊,和杨师傅交流心得体会这种口气也太大了点吧,不是国内陶艺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谁敢说这种话还不都是会来一句“请教”作为开场白
杨念古也有些惊讶,嘴里咀嚼着臭豆腐,眯着眼睛看秦安,笑了起来:“做陶可不是捏泥巴。”
蹲着做陶的学生们偷笑起来,十多岁的孩子,要和杨师傅交流陶艺制作技法心得,实在太不够资格了,就算是捏泥巴,他也比不得杨师傅那双巧手。
“用艺术的手法和泥,用艺术的手法挑泥,用艺术的手法造型,用艺术的眼光把握细节那么如此艺术地捏泥巴,距离真正的艺术,只差烧窑一步。”秦安记得这一句自己跟在杨念古身边学习时,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这样捏泥巴,难道可不就是做陶”
杨念古一凛,这话说的真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讲究,可不就是艺术了这孩子不简单啊。杨念古指了指他那几个学生的作品,“你要说交流,你先给我指点下这几个孩子的作品。”
杨念古想试试他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货色,他不会相信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掌握什么真正的技法,最多只是理论水平出色,如果家里也有玩陶的长辈,多半是耳濡目染之下学了点皮毛。
“不堪入目,跟小孩子玩泥巴似的。”秦安随意瞟了一眼,没有留情面。
杨念古没有说什么,这几个学生却忍不住了,他们都是湘南师范大学美术系的尖子生,虽然是初学陶艺,但也觉得自己不至于被小孩子如此嘲讽,一个戴着工作帽的男生站了起来,嗤了一声,“这是玩泥巴,你玩给我们看看,让我们见识一下你可以入眼的作品。”
秦安对这些所谓的学生没有什么好感,在他跟着杨念古的那些日子里,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杨念古怀念过,夸奖过来自大学里的这些学生,他们倒是浪费了杨念古不少上好的陶土,在醉陶居里呆了一阵子,走出去后没有学到本事,却拿杨念古传人的名头唬人,让杨念古的名声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现代教育方式无法让传统艺术的精粹发扬光大,这些学生也不是真心想要学习陶艺,秦安一进门,从他们懒懒散散的眼神,敷衍做作的姿态就看出来了。
“我说了,我是来和杨师傅交流制陶技法心得,不是和你们你们自个一边玩去。”秦安走到杨念古的工作台前,“杨师傅,借你的地方一用。”
“老师的工作台是你能用的吗别捣乱”工作帽走过来就要推开秦安。
王红旗一手搭在工作帽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工作帽疼得呲牙咧嘴,“你你你干什么”
“一边呆着。”王红旗微微一笑。
杨念古刚想说话,看到秦安拿起陶刀上扬,在半空中划空转圈的标准动作,这完全是铜官窑的手法啊,顿时心头一滞,也没有责怪王红旗,止住了他那几个义愤填膺站起来的学生。
秦安切了泥,手掌轻拍,放入缸子里,用勺子挑了一整排瓦罐第一个里的些许粉末,忽然回头,“杨师傅,规矩你懂得。”
杨念古愕然,这少年居然懂